第17节(1 / 2)

臣妻 阮阮阮烟罗 3873 字 4天前

明郎不在,温羡也不放心让阿蘅一人回那武安侯府应对华阳大长公主,他本就想留阿蘅住下,既然阿蘅主动要留下来,他心里当然高兴,笑握住她的手道:“够了够了,岂止可抵一间居室,就是把哥哥的心和性命拿去,也够了。”

夏夜闷热,春纤切送了些冰凉的甜瓜过来,兄妹二人用了一些消暑后,温羡又开始扎那架未完成的秋千,温蘅要帮忙,温羡却让她歇着,笑说要以一人之力亲手做完这架秋千,就像家里她居室外的花树下、悬着的那架藤萝秋千一样。

温蘅遂让春纤将茶碾、釜炉等煮茶用具搬至庭中,坐在秋千架旁不远处的庭中石凳上,碾茶罗筛,挽袖煮茶,茶香氤氲,夜色渐浓,点点萤火在庭中飘浮如星子时,秋千架终于扎好,温蘅手下的“茶戏”也持匙牵引完成,她小心地端起那盏茶,笑着起身朝哥哥递去,“一盏香茶,聊作工钱。”

温羡望着盏中烟霞流散的“水丹青”,想起从前阿蘅未嫁时,兄妹二人“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只是平日寻常之事,但如今,却是难得了,他珍惜地接过这盏茶,徐徐饮下,手搁了杯盏,握着秋千绳,笑朝阿蘅道:“来,坐上试试。”

温蘅依言坐在秋千架上,温羡在后轻轻推着,栀子花香在夜色中流淌,幽夜凉风轻扑在面上,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青州琴川家里,回到了二人年少之时,温羡一边轻推秋千,一边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道:“阿蘅,我想在那里种棵枇杷树,就像家里后园那株,小的时候,枇杷熟了,我爬上树摘枇杷,你在下面兜衣接着,想想好像是昨天的事,可已过去好些年了,我的阿蘅长大了,遇见了心上人,嫁为人妻,将来,还会为人母,等你和明郎的孩子长大了,这株枇杷树,定也亭亭如盖,到时候,你和明郎带着孩子来,哥哥再摘枇杷,给我的小外甥、小外甥女吃,那时候,父亲也已年迈致仕,我劝他住到这里来,父亲为了常见外孙、外孙女,享受天伦之乐,定也肯的,闲来无事时,我们一大家子,就围坐在这树下,剥吃枇杷,说笑玩乐……”

他絮絮说了许久,却始终听不见阿蘅说话,绕至秋千架前一看,却见阿蘅红着眼眶,怔楞问道:“……阿蘅,怎么了?”

“……没什么”,温蘅轻轻摇了摇头,低首道,“我只是……太想父亲……太想明郎了……”

温羡蹲低下身子,仰面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明郎不久后就回来了,父亲他……”故意顿了顿道,“可不想你……”

温蘅惊惑抬头,连眸中将落的眼泪的都滞住了,温羡笑道:“前几日,父亲有回信来,说我们都留在京中正好,他一个人在家里清清静静,没人烦他,也没有说媒的再往家里跑了,正好安静治学,好不快哉。”

温蘅听着哥哥的话,想着父亲故意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忍不住轻声嗤笑,温羡抬起手指,拂去她眼睫处未落的泪珠,“好了,不哭了,和哥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住一阵子,明郎就快回来了。”

温蘅含笑点头,此后每日留住在哥哥这里,白天莳花弄草、看书作画,清静度日,等傍晚哥哥回来,便一同用膳,兄妹俩膳后下下棋、抚抚琴,闲话说笑,如此日子流水般安逸逝去十数日,这一天,温蘅早做好了晚膳,平日天将黑时,哥哥就会回来,因知家里有人等他,从不在外耽误,可这日,却迟迟未归,直至时近戊正,做好的饭菜早已凉透,还是不见人影。

温蘅心中不安,要去门边站等着,她人还没走到大门处,就见陪侍哥哥的知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面仓皇,“小姐,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第31章 抉择

温蘅心中一震,急问哥哥出了什么事。

知秋道:“公子平日负责修书撰史,今日离开官署前,将新写的交呈上去,谁知人将走时,却被官差拿下,说是公子交呈的书页里,有对本朝太祖皇帝的大不敬之词,侮辱天家,即刻就被下了天牢!!”

侮辱天家乃是死罪,温蘅乍闻此讯,几乎站立不稳,她努力镇定心神,急思此事,哥哥为人心细如尘,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故意去侮辱皇家,其中定有隐情,或是有人故意构陷,若是哥哥无故蒙冤,被关普通牢狱,能有时间予大理寺和刑部详查,能等到明郎回来帮忙澄清冤屈,可是侮辱天家这样的滔天大罪,直接下关天牢,三日后即被问斩,事情十万火急,要如何相救?!!

温蘅心急如焚,连夜命人驱车赶至天牢,她原先还担心天牢的守卫不肯让她进去探视哥哥,可在得知她是楚国夫人后,守卫却给她放了行。

温蘅跟走在一位狱卒身后,沿着漫长的石阶向下,越往深处走,古怪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空气浑浊不堪,囚犯们嘶哑的叫声,像闷雷阴沉沉地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低响,间杂着狱卒们凌厉的斥骂责打,四下昏暗无光,明明是夏日天气,此处却潮湿阴寒无比,凛冽的冷意不断地渗透进骨子里,令人忍不住轻轻战栗,有淡淡的血腥味,一直飘聚在鼻下不散,被用刑的囚犯痛呼声,时不时如炸雷突然响起。

温蘅此生哪里来过这样阴暗可怕的地方,提心吊胆地跟走在狱卒身后,如置身在炼狱之中,手足冰凉,既惊且惧地望着两边的牢房,寻找哥哥的身影,被一个个蓬头垢面、污衣沾血的囚犯咧嘴打量,有的还朝她伸出乌黑的手,嘴里乌拉乌拉地乱叫着。

她紧紧地攥着衣袖,心里更是为哥哥的处境感到担忧,如此悬心走了许久,狱卒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温蘅一望见牢房内背身坐着的熟悉白色身影,即急切地扑近前去,唤道:“哥哥!!”

温羡闻声回头,起身上前,握住阿蘅朝他伸出的手,心情复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这地方……”

他触到阿蘅双手冰凉,攥在自己手中,轻轻地为她揉搓取暖,温蘅看哥哥长发披散,身上的官袍也被剥去,只穿着袍内的白色单衣,已因牢房污脏沾满了灰尘草屑,哥哥他,哥哥他平日是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啊……

温蘅忍住眸中泪意,向那狱卒恳求道:“请让我进去和哥哥说说话……”

狱卒闻请,面上倒似不是为难之色,而像是在回想什么,片刻后做出了决定,取了腰畔悬系的钥匙,沉默地将牢房门上的铁链枷锁打开。

温蘅谢过狱卒,急急奔入牢房中,紧攥着哥哥的手,上下打量哥哥身上可有伤痕。

温羡安慰妹妹道:“我没事,别担心……”

温蘅怎能不担心,她忧急如灼,都快疯了,急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你怎么可能写下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那些话是我写的”,温羡道,“只是有人将我讽贬前朝亡国之君的判语,同拟写当朝太祖皇帝的判语,拼凑在了一起。”

“这是明晃晃的诬陷!!”温蘅焦急问道,“哥哥你可有陈诉冤情?大理寺和刑部,竟查不出来吗?!!”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平素修书撰史,手中并无实权,且一向与人修好,从未得罪过人,谁人这般费心害他,还是这样急着要他性命的大罪,此事背后定有内情,温羡心中忧灼,但为宽妹妹的心,不能表现分毫出来,只含笑对她道:“大理寺和刑部不是吃干饭的,当然能查出来,哥哥不会有事的,放心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蘅半分宽不了心,含泪问道:“我能帮哥哥做些什么?”

温羡看妹妹不为他做些什么就难以心安的样子,想了想道:“翰林院大学士季棠,是哥哥在翰林院的恩师,他为人品性正直,且在圣上面前也说的上话,你去他府上求见他,请他求请圣上为哥哥这事宽限些时日就好,哥哥相信,大梁律法,定会还哥哥一个清白的。”

他抬手轻抚了下妹妹面庞,笑了笑道:“放心,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园子里的枇杷树,还没种下呢。”

温蘅点头应下,又与哥哥说了许久的话,期间那狱卒竟也没催促,由着她待到天将凌晨。

东方天明时,温蘅离开了天牢,赶到季学士府上,跪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翰林院大学士季棠,忙让自己夫人扶她起身,应下此事道:“老夫也不相信慕安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楚国夫人放心,老夫本就有意为他在圣上面前陈情,这就去紫宸宫,请陛下将此案宽限些时日,留待大理寺详查。”

温蘅心中感激,人就在季府中等待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在半空,如在油锅中熬煎,等季棠大学士从紫宸宫回府,她期盼地迎上前去,却见季学士神情灰败地朝她摇了摇头。

温蘅的心立往下沉,季学士道:“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不见外臣,老夫求请许久,却还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上……”

温蘅忧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季学士建议道:“楚国夫人为何不求求您的婆母——华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手中握有权势,又是陛下的岳母姑母,或能宽限此事,并到陛下面前,为慕安说几句话……”

……为何不求请她的婆母——华阳大长公主,只因经过春风满月楼一事后,温蘅不得不疑心,一向与人为善的哥哥,此次遭人构陷,是否正与她这位婆母有关,华阳大长公主是否正等着她去求她,从而交换些什么……

温蘅心乱如麻,再想到天牢里那等阴暗潮湿的污脏环境,谢过季学士后,离开他府上,回到青莲巷家中,领着春纤、知秋,收拾了些衣裳食物,想要给狱中的哥哥送去。

谁知不过隔了七八个时辰,此次再去天牢,竟被守卫拦在外面,之前还态度宽松的守卫们,纷纷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此次无论她如何求请,都不肯放她进去探视哥哥,并冷冷说了一句,“将死之人,没什么好看的,夫人请回吧。”

这句话,简直要把温蘅的心都碾碎了,她百般无奈,只能忧心忡忡地折返,折返途中,路经西市,见一犯人被斩首示众,围观的民众欢呼叫好,鲜红的血液,从断头台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双眼。

春纤怕小姐再受刺激,忙将窗帘放下,隔绝了小姐的视线,开口劝道:“小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青莲巷家里,再想想办法……”

小姐却恍若未闻,仍保持着望窗的姿势,双目无神,怔坐良久,最后窗外一声老鸦惨叫,似令小姐回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一字字道:“……回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中,华阳大长公主正在园中临风榭赏看歌舞,水面清风徐徐,吹拂得帘纱摇曳不定,青花大瓮里盛满冰块,随着侍女们款打长扇的轻柔动作,凉风习习,配合着饮用冰镇过的酒水,正是半丝夏热也无,好不惬意。

华阳大长公主正尽情享受着清凉,抬眼见她那个多日未见的儿媳走了过来,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温蘅默默上前一福,“……母亲……”

华阳大长公主摇晃着金杯玉液,嗓音凉凉道:“你回京却不回府,城里都在传,是我苛待你了……”

温蘅只是垂首不语,闷热的夏阳下,她一路急行至此,身上衣裳汗黏,几缕发丝,也因汗湿润,沾在额前,形容有几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