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窗框,忽然见着什么东西,扭头看季和,“你看那个!”
季和看了一眼,“那是泥人戏,捏了故事里的泥人,让人控制着演出桥段来,孩子最是喜欢了。”
那搭了个小台子的泥人戏旁,围满了小孩子。檀绣的神情和那些孩子有些像,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开过去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傻,收回目光来有些懊恼的低声解释,“我记得,我好像是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未入宫时,爹娘曾带着我与妹妹一齐来看过,我和妹妹都很是喜欢。”
泥人演的什么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妹妹吵着要泥人,她也想要,但是没敢像妹妹那样说出来。爹娘看出来了,与那老板商量着买两个泥人,但是老板不肯,最后好说歹说卖了一个,那个泥人最后给了妹妹,檀绣记得自己当时那种羡慕的心情。
接下来一路上,檀绣囫囵看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其实大部分都是她幼时见过的,但时间过去太久,她都记得不太清晰。每每见到一样想起来的,檀绣就下意识去喊季和,让他一同来看。
檀绣觉得这段路程是那么短暂,不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平王府前。
平王府没有定王府修建的那么气派,但是一走进去就会发现内里精致的很,有种和京中一般官宦人家不太一样的巧秀,这里种的花木,也多是些南国花木,能养活的这么好,显然是花了许多心思。
季和三人在前厅等了一会儿工夫,平王就晃悠过来了。他连正式一些的衣服都没穿,外衣还是披着的,拖拖踏踏懒懒洋洋的提着个画眉鸟笼子走了进来。
“哟,季司公啊,这是来送赏的?别拘束,东西放那就行,来这么早还没吃过吧,不如一起吃点?”
平王一开口,季和就差点把诧异的表情显露在脸上。这位平王,他只在宫中见过,那时候好歹还是穿着正儿八经的王爷正装,除了懒了点不爱说话,也还算守礼,可现在这,也实在是太随意了。他大约是季和去送赏时见过最随意的一个,寻常人不说面对圣恩诚惶诚恐,那也得严肃对待,这位主可好,表现的就好像他是带着人来串门的。
季和还没想到该怎么接这位平王的话,跟在平王身后进来的平王妃就拧了他的腰一下,教训说:“你这懒洋洋的像什么样子!这张嘴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你让人家季司公怎么接。”
平王嘶了一声,一手托着鸟笼,一手去扶大着肚子的王妃。“这么大月份了,你别走这么快。”
平王妃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即她的目光掠过季和身后的檀绣,忽然笑了,“檀绣姑姑,我们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日能在这儿见到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季和心中一惊,没想到平王妃会忽然注意到檀绣,还和她说话,可是马上他感觉檀绣戳了戳他的腰,好像是让他安心,然后她自己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对着王妃行了一礼,“王妃娘娘,许久未见了,承蒙牵挂,檀绣惶恐。”
平王妃噗嗤一声笑说:“你果然还是这样,好好一个小姑娘弄得这么严肃,我每次去慧静太后那看到你都想,这小姑娘真是可爱。”
檀绣抿唇一笑,抬头看平王妃,“王妃娘娘也还是这样。”
檀绣与平王妃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多亲近,但两人相处的还不错。作为平王妃,她每年逢年节都要去宫中给太后皇后请安,皇后那儿还好,但慧静太后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孙媳妇,因为她比平王大了好几岁,平王当年执意娶她,让本就给孙儿找了个好人选的慧静太后心里梗着疙瘩,从此之后对平王妃的态度就说不上多好。
檀绣在慧静太后身边,她又是那么一个性子,曾经有一次平王妃怀着孩子在请安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慧静太后又不顺心,就为难了她一下,檀绣看见她不适,心里不忍,就悄悄照顾着,从那之后平王妃每次来,都会与她说两句话,渐渐的,偶尔檀绣也会给她提示几句,像是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好是不好,该说点什么之类的。
只是毕竟不能常见,两人关系也只能说是一般罢了。上辈子,季和死后,檀绣生了心病,徐详有机会可以让她悄无声息死在后宫,但是因为成为了皇后的平王妃去探望过她一次,徐详没敢对她动手,不然她最后也不会是病死,而是‘意外而死’了。
檀绣偏向平王,固然是因为知晓他最后会继承大统成为皇帝,但多少也有对平王妃这一份感激在。
这边平王见自己的王妃叫出檀绣的名字,也想起自家王妃说过慧静太后身边那个小姑娘,似乎前阵子他还得到消息,这个叫什么绣的,是季司公的对食?
平王嘶了一声,上下把季和一瞧,忽然对他一拱手,“失敬失敬,想不到季司公也是同道中人,你放心,这事本王肯定不会说出去。”偷偷把一个宫女带出宫,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季和也没客气,恢复了镇静,笑吟吟的回了一礼,“那季和就多谢平王殿下.体恤了。”
第116章 太监是真太监20
从平王府出来,季和带着檀绣上了马车, 驶向另一条街, 不过一会儿他们停在了杏花巷一座院子前。这个巷子住的都是殷实人家, 比起外头那大街多了些闹中取静的滋味, 几乎家家院中都种着杏花桃花李花, 杏花巷这名字倒也名副其实。
檀绣下了马车,不太明白这是哪里, 季和就解释说:“这是我在宫外让人置办的一个宅子, 有时候我出宫办事, 就会来这里歇歇脚,要是没有这么个院子, 很多事都不怎么方便,来, 咱们进去再说。”
院子已经被提前打扫过了, 这是个两进院落,前院里一棵老杏树开了满树的白花, 连地上也落了一层。
“这后头就是休息的房间。”
檀绣眼睛一扫,见到床上摆了一套普通的女子衣裙, 立即就猜到这是季和特地给自己准备的。季和一向是这样,不管是什么都安排的面面俱到。她现在穿着这个太监衣裳确实不太好出门走在街上。
檀绣去换衣裳,季和也走到另一边换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普通的男子衣裳。两人同时从两道屏风后走出来,檀绣摘了帽子,头发披下来还没梳髻,上身一件素衣,下.身一条鹅黄绣白玉兰裙子,粉面桃腮,看着楚楚动人,生生把季司公给看呆了一下。
季和回过神来,侧着脸不太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从一侧的柜子里搬出来一个雕着并蒂莲的妆奁,摆在了桌子上,“这些首饰,也是我让人备下的,都是些宫外头时兴的货色,只是不知道你中不中意。”
檀绣提着裙摆走过去看,见妆奁几个抽屉里满满的,简直要看得人眼花缭乱,光是玉镯都有十几只。她在宫中穿着打扮都是素雅得体,首饰两三件足够,季和有心给她准备,她也用不上,谁知道宫外头这个暂住的地方,也给准备了这么多。
檀绣最后还是没辜负季和的好意,简单梳了发髻,选了几只漂亮的钗子插上,戴了粉紫色的芙蓉玉手镯,胸前还挂了流苏玉璎珞。
“这样好看吗?”檀绣问。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季和连连点头,真心实意的称赞,“光华满目,暗室生辉。”
“哪就有这么夸张的。”檀绣略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往外走,“那咱们如今去哪儿?”
季和跟上去说:“时间还早,不必那么早回宫,圣上也是知晓这一日,特地与我们这些差人放了假的。所以先歇歇,然后我们就去你家中看看。”说到这,季和上前两步为檀绣打起了那竹帘子,两人进到了花厅。
“老爷、夫人,等候你们多时了!”一个穿着朴素的本分妇人站在花厅中,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出一片和蔼之色,手里提着茶壶,给两人倒了茶,还亲手送到了檀绣手中。
“还是第一次见到夫人,真是天仙一般的好看,老奴叫甄娘,平日里替季老爷看看宅子,日后夫人来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甄娘。”
檀绣谢过,捧着茶与她说了两句,甄娘就很有眼色的下去了。这花厅里就剩檀绣季和两人,穿堂的熏风拂过,几片淡白花瓣从大开的门窗中吹了进来,坐在这处,外头的大半景色都能尽收眼底,让人心旷神怡。
檀绣有些神思不属,表情恍惚的盯着窗外的飞花,季和心知她是在想自己的亲人,多年未见,这种近乡情更怯的滋味,旁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季和才没有急着立刻就带檀绣回去家中,而是先让她喝杯茶缓缓。
见檀绣一直发呆,季和只好放下茶盏,说:“檀绣,方才见了平王,你觉得……他如何?”
檀绣一下子回过神来,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瞧着季和并不说话。季和一见她神情就苦笑,“我并没有怀疑檀绣什么,也无意试探什么,只是想问问檀绣的意思,毕竟咱们如今也是一荣俱荣,我也想知道你的意思。”
檀绣又探寻的看了他两眼,这才认真回答道:“我觉得,平王非池中之物。”她也只说了这一句,其他的都没多谈,季和也就明白她的态度了。
说实话,季和的心思早就活络起来,如今这个局势,由不得他不另作考虑,定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不能投靠,太子那边一个徐详在那,他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投向太子,那么这样也就剩下一个平王。
他真的要在平王身上赌一赌?季和犹豫了这段时间,如今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旁檀绣见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也有些猜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决定慢慢看,日后有机会再作打算,她总归是不会让季和选错的。脑子里想着平王的事,檀绣还真暂时忘却了刚才那种即将回家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