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还留着香草的哭喊声,老夫人等耳边清净了,才同黄妙云说:“香草所说,毕竟没有证据,不过她自己承认了与丈夫贪污之事,黄家绝不姑息,如此处理,也足以服众。你说呢?”
张素华与尤贞儿齐齐松了口气,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压下了嘴边的笑容。黄妙云凭借一个香草的片面之语,就想动摇她们管家的权利,简直是做梦!
黄妙云面目平静地垂首回话说:“老夫人英明,不错杀,不放过,自然极好。”她话音刚落,很快又抬头继续说:“但是前院买办贪污是事实,也说明表姑母管家不力,您说呢?”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黄妙云,张素华与尤贞儿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老夫人抬了一下眉毛,道:“妙云说得不错,你表姑母是有疏漏的地方。”
黄妙云眸光莹亮地道:“既如此,孙女正好也到了该学管家的年纪,请祖母允许我从今往后随意查问内宅的账册。”
张素华脸色巨变,黄妙云想得美!账册乃内宅庶务关键,怎么能允许黄妙云随意查问!若黄妙云能随时查账,前院后院的银子,便再难落入她的口袋了!
尤贞儿也开始忐忑起来,黄妙云要求的是随意查问,而不是查看。若在今日之前,她与母亲大可用尽法子糊弄过去,不让黄妙云染指账册,可今日有了香草一事,黄妙云说要查问,谁也不敢说她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原来黄妙云之目的,竟在账册!
老夫人默然良久,黄妙云不是不能查账册,但是这权力,相当于朝中监察御史的权力,说得好听是监察,说得难听就是上面的不信任下面的,太打张素华的脸了。
黄怀阳将胳膊压在高几上,不轻不重地开了口:“老夫人,儿子瞧妙云说得不错,她年纪不小了,再不学管家之事,往后去了别人家里,岂不是等着外人教她?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黄家没有家教。”
张素华张口欲辩,老夫人却先点了头,她说:“那就让妙云跟着学一学打理庶务之事吧。”
黄妙云嘴边扬了一个笑容,内宅庶务太多,她的确没有精力去应付,但她只要能掐住账本便足够了。
张素华脸色不虞,却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气,容后再议。
黄怀阳才下的衙门,身上还穿着官服,他便先一步辞了老夫人。
黄妙云也立刻跟了上去。
黄怀阳走得不快,他特意负手等着黄妙云。
父女二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黄怀阳提醒了一句,说:“妙云,水至清则无鱼,香草的事足够警醒他们了,若再牵扯多了出来,黄家便无人可用,这事儿传出去,伤的终究是黄家的名声,也是你自己的名声。”
黄妙云垂头道:“谢父亲教诲,女儿本也没打算赶尽杀绝。”
秋桂挨打,可以吓唬住佳芳园的人,前院涉及黄家账务的买办受罚,才能在黄家里里外外都起到震吓人的作用。有这两头,便足够了,黄妙云不至于再将黄家所有的管事都审问一遍。
黄怀阳缓缓地点了几下头,他忖量片刻,又道:“妙云,其实你现在实在不必出手管这些事。”
黄妙云有些错愕,她道:“您觉得女儿做错了吗?”
黄怀阳摇头说:“爹不是说你错。很多事没有对错,只有吃小亏和吃大亏的区别。”
黄妙云默默地揣摩着这句话,黄怀阳便说:“当初你母亲病了之后,老夫人同我说过内宅打理之事,我本不欲让你表姑母管理家宅,她是老夫人的侄女,于我而言,到底是外人。但老夫人说自己年事已高,不想操心这些事,便让我自己拿主意。”
黄家实在是没有人了,姜心慈若死了,还有续弦,偏她光占着宗妇的位置,却做不了宗妇该做的事,老夫人又不肯帮忙,所以当时黄怀阳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黄妙云惊讶道:“老夫人当初让您纳妾?”
黄怀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是的,我拒绝了。”
黄妙云抿紧了嘴,她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
黄怀阳忽然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黄妙云的肩膀,说:“你既管着账册了,便别顾虑其他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还有爹呢。”
他本来打算等黄妙云出嫁之后再处理内宅的事,方不伤女儿前途,但黄妙云既然已经开罪张素华,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坐视不理。
黄妙云心里暖融融的,她嘴边漾开一个笑,她从来不是孤立无援的。
黄敬言迈着小短腿追上了黄妙云,他抓着她的手,欢喜地问:“姐姐,后天我和同窗他们一起去赛马场,你能陪我一起去吗?能吗?”
黄妙云骤然想起储归煜的邀请,她盯着黄敬言澄澈的双眸,不忍拒绝。
还有储崇煜,应该也会去的吧。
她似乎从未见过储家两个表哥骑马奔驰的样子,他们两个……都会骑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