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大婚,家里添了位好嫂子,本该是高兴的事,黄妙云却渐渐夜不能寐。
因为姜心慈的“死期”快到了。
没有办法,黄妙云只能天天守在姜心慈跟前,一刻也不敢松懈。
终于,她还是等到那天。
二月十六日,陈惠青果然又来了,她旧事重提,说黄景文既然已经成了亲,是不是该轮到黄妙云了。
黄妙云担心姜心慈,一直在门口偷偷守着,隔着窗户偷听姜心慈和陈惠青说话——不,应该叫吵架。
起初姜心慈还算客气,委婉地拒绝了陈惠青。
陈惠青好说歹说,姜心慈就是不同意,陈惠青的言辞便激烈了些,一定要追问缘故,姜心慈哪里说得出缘故,总不能说她就是瞧不上陈惠青吧?
姐妹两个没出阁的时候,姜心慈母亲是嫡女,陈惠青母亲是庶女,姐姐过的是众星捧月的日子,妹妹相形见绌,从吃穿用度到外貌才气,样样不如人,嫌隙与嫉妒,日积月累而成,比岩石还要厚,还要硬,时日长了,磨成火|药的粉末,在这一刻彻底点着。
姜心慈还算有修养,怒极了也不过说一句:“我不会把妙云嫁到你家,你死了这条心!”
陈惠青却泼辣得很,拍桌子道:“姜心慈,你不就是记恨当初你父母下狱的时候,我公爹没帮上忙吗?!我再告诉你一个准信儿,当初你丈夫利益熏心,为了前途枉顾你父母性命,你的爹娘就是死在他手里的!活该你嫁这样的人!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就是你这个不孝女害死了你父母!你的女儿我就不稀得娶!”
一阵巨响,瓷器破碎,桌椅翻倒。
伺候的丫鬟乱作一团,胡妈妈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黄妙云躲不住了,夺门而入,却见到浑身发抖的姜心慈。
陈惠青见到了小辈,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却没有什么愧疚的神色,竟想扬长而去。
黄妙云气势十足地吩咐胡妈妈:“把人给我关起来!”又说:“赶紧去请大夫!让人去衙门里叫父亲过来。”
姜心慈翻着白眼,直接晕厥过去,黄妙云探着她浅弱的鼻息,吓得直哭……原来外祖父、外祖母的死竟然与父亲有关……母亲前世究竟是受刺激死的,还是自缢而亡?
黄妙云脑子乱成浆糊,掐着姜心慈的人中,哀求她醒来。
黄妙云一直抱着姜心慈哭,不知道等了多久,五草神医竟然来了。
她来不及下榻,跪在罗汉床上,语无伦次地求神医替她母亲诊脉。
五草神医先灌了一小瓶味道极为刺激的药水,再给姜心慈把脉,一刻钟后,姜心慈渐渐苏醒,他才擦了擦汗说:“暂时不妨事了,叫所有人都出去,让你母亲好好休息一日。你跟我出来。”
黄妙云留了胡妈妈照顾人,被留香扶着出了梢间,腿软地走到偏僻的厢房里,与五草神医谈话。
五草神医用草书边开方子边说:“幸好你母亲这一年多身体养得好,若还是从前的样子,恐怕没两个月可活了。这究竟又是怎么了?”
黄妙云张着嘴,不知道如何作答,她不知道父母亲的事,更不知道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深成了这样,难怪她的母亲这么多年囿于箬兰院,像坐大狱一样禁锢着自己。
但是她不信,她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舍得伤害母亲!
五草神医开了两张药方子,递给黄妙云说:“今天就开始吃,赶紧让人去抓药吧。”
黄妙云擦了眼泪,蹙眉问:“怎么有两张?”
五草神医道:“有一张是给你的,你看看你的脸色,小小年纪怎么心思如此之重,莫不是要将你母亲的病也接过来?”
黄妙云羞愧难当,这一个多月,她的确忧思太重。
黄妙云差了人去抓药,问五草神医:“您怎么会来?”
五草神医笑道:“还不是那个讨债鬼,真是我的好债主,我刚在老家过完了年,没陪妻儿老小待多久,又被他叫来了,昨日才入京,今天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奇了,倒正好遇着你母亲出事。”
黄妙云目露惊疑……是有些太巧了,她心中一紧,眼下没敢多想,摁下心思先送了人出去。
院子里,陈惠青被绑在东厢房,嘴巴塞了东西都拦不住她呜哇大叫。
黄妙云恨极了,饿了她一顿,随后黄怀阳和两个小郎君便都赶回来了。
黄景文今日刚拿到县试的成绩,但姜心慈的病情冲淡了他的喜悦,他来不及分享,领着言哥儿,去看了姜心慈。
黄怀阳只敢从窗户外面看看,焦急地盯了半晌,才哽咽着问黄妙云:“你母亲怎么了?”
黄妙云指了指关陈惠青的屋子,哭着说:“爹,陈姨母在母亲跟前说,是您害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真的吗?”
黄怀阳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着厢房那边,怒得攥了拳头,切齿道:“她怎么敢这么说!”
黄妙云不管陈惠青怎么敢,她忧心又难过的是,母亲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爹,是陈姨母骗了母亲吗?”黄妙云抽抽搭搭地问:“还是……还是您骗了母亲?”
黄怀阳喉咙里哽着一口气,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