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母族势力，皇长子生母不过宫女出身的小小常在，养母也只是七品小官之女，家族势力等同于无，根本无法与皇次子、皇三子母族相提并论。

若论聪明才智，皇长子亦不比其他两位皇子出色，如此一看，竟是全无竞争力，故而支持二皇子与三皇子的朝臣占据了大多数。

尽管如此，也有小部分朝臣认为大行皇帝既无遗召，那自应由皇长子承继大统。只不过这部分声音太小，根本没有人在意。

“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大总管笑讷。”裴行奕轻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汽，呷了一口热茶，终于懒懒地掀开眼帘望向放在跟前的锦盒，当下微微一怔。

锦盒内是一座莹润通透的白玉观音像。

他只一眼便看出这观音像的价值，暗道：倒真是下了重本。

对方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惊讶，心中顿时便又添了几分把握，斟酌地道：“陈大人一直很敬佩您，每每感叹，以大人您的才能，理应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而不是屈于一个小小的玄卫司指挥使。”

裴行奕缓缓地把那座白玉观音放回锦盒内，仿佛没有察觉盒底里面放着的契纸，他轻轻地盖上锦盒，不动声色地道：“陈大人这份礼，我很喜欢。”

那人脸上一喜，暗暗松了口气。

喜欢就好，看来事情便算是成了。有了这位的支持，还怕二皇子继承不了皇位么？

这般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陈府都派了人来，裴行奕丝毫不意外三皇子母族叶氏的动作，只是没有想主动来寻他的，会是庆妃。

庆妃早已将无关紧要的宫人摒退，宫内便只有他们二人。

对她寻自己的目的，裴行奕心知肚明，如今为着应该由哪位皇子继位，朝堂上已经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二皇子，一派支持三皇子，两派斗到你死我活，至于棺椁里躺着的大行皇帝，早已经被他们抛诸脑后了。

迈过门槛之时，他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隐隐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脸上却是半分也不显。

“娘娘金安。”

端坐上首的庆妃打扮得相当素净，略施薄粉，如云的发髻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珍珠玉钗，见他进来，盈盈起身相迎。

“章总管免礼。”

“皇上驾崩得如此突然，若不是有章总管事事帮衬着本宫，只怕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重又落了座，庆妃柔声道。

庆妃与瑶妃共同协理六宫事宜，故而方有此话。

“娘娘言重了。”裴行奕恭敬地回答，“不知娘娘有可事情吩咐？”

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庆妃略思忖片刻，遂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驾崩得如此突然，新君继位迫在眉睫……”

“娘娘所言甚是，相信有朝中诸位大人，新君人选很快便能确定了。”裴行奕眼皮也不抬，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庆妃被他噎了噎，再一想，干脆便直言道：“章总管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宫找你的用意，本宫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今日请你来，确是因为本宫想得到你的助力，助本宫皇儿登上皇位。”

见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她忙又道：“总管且听本宫细言。若说起来，本宫与总管却是同一类人，相信在这后宫之中，再没有人比本宫更了解总管你的野心，本宫与总管都是从被人轻贱，受人欺辱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才爬到今日位置。”

裴行奕意外地抬眸，又听她道：“陈氏一族乃是京中名门，生性高傲，二皇子若是继承大统，他们怎可能会容许你操控新君，凌驾于陈府之上。故而，不管如今他们向你许下什么好处，最终必然会是一场空。”

“可本宫却不一样，本宫乃庶出之女，生父漠视，生母早逝，又无一母同胞兄弟姐妹，自幼在府中受尽欺凌。本宫，痛恨叶氏一族每一个人！”说到此处，庆妃脸色一片阴狠，眸中显出几分杀意。

裴行奕心思一动。

“总管想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而本宫，要的只是尊崇的太后之位，要的是叶氏一族此生此世只能跪在本宫脚下，看着本宫脸色做人，甚至彻底消失！”仿佛是看到了那样的一幕，庆妃眸光大盛，脸上更隐隐有几分快意。

这个女人，果然够狠，同样是庶出之女，这女人和那小白兔相差得也太远了吧，难不成这便是高门庶女与寒门庶女的差别？

若是她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目标就好了，跟这样充满野心的女子合作，他很快便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

裴行奕有些可惜。

“娘娘到底叶氏女……”他淡淡地道，仿佛不为所动。

“你错了，自本宫踏入这皇城以后，便再不是叶氏女，而是朝廷的庆妃娘娘，三皇子生母。”

“所以，章总管大可放心，皇儿若是登位，你才是本宫母子唯一的依靠。”

裴行奕神情有几分松动，只仍是不紧不慢地道：“若按娘娘这般说法，出身低微的卫嫔母子岂不是更好的人选？”

庆妃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胸有成竹地道：“总管说得不错，但是总管不要忘了，纵然你觉得大皇子适合，可朝中却无人支持，仅凭总管一人之力，只怕也难以越过另两位皇子，扶持大皇子登位。”

“而本宫母子却不同，本宫身后有叶氏。”

一个利用完后可以毫无负担地一脚踢开的叶氏。

“娘娘果然是深谋远虑。”

“那总管意下如何？”

“三殿下确乃人中龙凤……”裴行奕别有所指。

庆妃一听便笑了，知道他这是应下了自己。

一个无根的阉人，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个奴才，在皇儿长成之前，便暂且由他掌控着进学又如何？

走出宫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也吹散了裴行奕心中那点燥热。他垂着眼帘，掩饰眸中冷意。

当真是个不容小觑的女子，竟是做足了功夫，莫怪出身远比她高的陈妃在她手上也占不了便宜。

不过她方才有一句话却没有说错，凭他如今对朝堂的掌控之力，确是没有十足把握扶持皇长子继位，倒不如将这池水搅得更乱些。

执掌玄卫司这几年，他手中可是掌握了不少官员的阴私事，尤其是陈叶两府的把柄，他手上更是有不少，如今也是到了该运用起来的时候了，只要运作得好，何愁坐收不了渔翁之利？

卫沅虽不是多聪明的女子，但到底久居深宫，自然也察觉得到危险。

“娘娘这段时间如非必要，还是莫要轻易外出的好，只安心留在宫中照顾大殿下便可，其余诸事便只当不知。”收到裴行奕让人传来的话后，她沉默少顷，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本就有此打算，自然没有不肯之理。

过得几日，朝堂突然爆发贪墨大案，当中牵涉五年前不知去向的三万两赈灾白银，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有证据直指陈妃嫡兄，二皇子母舅正是此案的主谋。陈家自是叫屈，只道这当中必是有人陷害。

紧接着，叶府三公子被爆奸杀十余名幼女，尸体被掩埋在府内后花园中，朝野震惊。而叶家公子自然亦是大声喊冤。

前朝种种，卫沅亦有所耳闻，只是牢记裴行奕的嘱咐，紧锁宫门，一直到瑶妃于大行皇帝灵前自尽的消息传来。

自那一日龙乾宫惨案后，得知皇上驾崩，瑶妃当场便吐血昏迷，此后一直缠绵病榻，直到日前才终于可以下床，哪想到病愈后她头一件事便是追随大行皇帝而去。

卫沅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她一直知道皇上待瑶妃是不一样的，而瑶妃对皇上亦是用情至深，可却没有想到她情深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到底是要有多喜欢，才会到宁愿抛弃一切也要追随对方至死的地步？

她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