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等人领兵五万在此,但张群占据地利、内部山越民众又很团结,一时间便僵持住了。
而这五万大军,人吃马嚼,每一日都是不小的开销。
周瑜便与冯玉商议用计,决定悄悄招募体型轻盈的士卒,持尖锐铁器兵刃,事先掩护隐藏在山林之中,趁着夜色潜入乌程山,就用兵器硬生生凿出可以攀爬的路线来,而后大军合围。这先行潜入的任务,是极危险的。
周瑜问底下众将领,站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步骘,一个就是陆逊。
步骘是要抓住机会、出人头地;而陆逊因为有皇帝额外的信重,自觉身负使命。
于是步骘与陆逊各领三百矫健勇士,趁夜潜入乌程山,凿出攀爬路径,这六百人入山之后,便四处散布开来,只等号令。
等到夜晚时分,周瑜点火为号。
步骘与陆逊领兵在山上各处鸣鼓吹角。
张群睡梦中被惊醒,而原本守着小径的贼兵,听到四面都是鼓声,都心惊胆战,以为官兵大军已经压了上来,相顾惊疑之下,保命要紧,也顾不得守着小径了。
此时周瑜瞅准时机,大军一发。
里应外合之下,朝廷兵马一夜斩首七千余人,俘获三万多山越民众,更有近五六万山民散逃而去,隐于山林之中。
旗开得胜,半个月就拔除了吴郡外的这最大的一处山匪。随后周瑜与冯玉坐镇,分甘宁、蔡勋、陆逊、步骘等人各领兵若干,往丹阳、芜湖等地剿匪。因朝廷兵力强盛,既有荆州补充的精良步兵,又有熟悉地形的吴地士卒,更有兖州、豫州等作为粮仓支援。
不过半年光景,为害吴地多年的山匪,就被消除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小股山匪水贼,都藏到更深处的森林之中,一时间也不敢出来为害。
建安五年秋,吴地已是宿恶荡除,所过肃清,俨然已是太平盛世的开端。
刘协在吴地停留了整整半年,大约是因为南方水汽足,不但他,连曹昂诸人都面色莹润起来。
行宫湖心亭中,周瑜与冯玉陪坐在皇帝两侧,观秋水如镜。两位都督的美名,在这半年之中,已是传遍了吴地,传向了天下。
这半年来,周瑜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周瑜带兵在外时,一次次感受到皇帝的信重与支持。人非草木,就算最初决定与朝廷合作的时候,周瑜还是戒备大于修好,这半年下来,已是渐渐释疑,敢于相信皇帝允诺之事了。
“这么看下来,诸位年轻小将中,最出类拔萃的当属这步骘与陆逊二人了。”刘协微笑道“等玉奴领荆州兵一退,此二子便可以从容顶上。”
冯玉笑道“陛下这便想着要臣回荆州了吗”
刘协忙道“朕自然是恨不能长留你在身边的。”
周瑜咳嗽一声,打断了君臣二人的唱和,道“现下还有一个问题”
冯玉与刘协都转头看他。
“就是山越之民的安置问题。”周瑜成功把话题引了回来。
在最开始剿匪的时候,比如吴郡张群,当夜杀敌七千,俘获两三万人,其中强健的收来做兵,老弱的就让他们到平原中来种田。一开始的几万人,还是比较好安置的。因为战乱十年,死的人太多了,哪怕有北边的人南下,吴地也还是有部分无主的田地,这些田地实际上是由原本周瑜、孙策等人的势力把持的,只是没有足够的人去耕种。这些田地分给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都是够用的。
但是随着剿匪深入,朝廷大获全胜,那么从山地里出来的民众就越来越多了,从十几万人到了几十万人之数。
这下子,平地上无主的田地就不够分了。
而如果不给这些迁出的山越民众土地,那么他们只能又回到山地里去,没多久又是一股新的山匪势力出来。
所以现在要彻底消除吴地的山匪问题,实现长治久安,眼下就必须要安排好迁出民众的生计要分给他们田地,还要减免他们前三年的户调与田租,要求当地官员一视同仁,约束郡县的民众不能欺压迁出的山越民众
首先要做的,就是从哪里变出更多的田地,来分给迁出的山越民众。
前文曾提到过,吴地其实又很多未开垦的土地,但都是几千年的原始森林,开垦成本惊人。如果把山越民众赶去开垦这等土地,他们还不如回山里去生活。所以朝廷必须要想办法,把已经开垦好的土地,分给这些迁出的山越民众手中才行。
这正与刘协一直在暗中筹谋的土地改革一事合上了。
刘协收复天下后,交待亲信大臣,要他们务必要核准各州土地。土地为民生之本,历来跟土地相关的,都是大事儿。做的不好,就好比王莽一样,断送了王朝。所以对待土地的事情,一定要谨慎。
刘协等到今日,才等到合适的机会,那就是借着吴地剿匪后安置迁出民众的机会,尝试性得推广较温和的土地改革政策。
皇帝在这方面的计划,周瑜是全然不知道的,冯玉隐约猜到了几分。最了解的人当属曹昂,只是他现下不在这湖心亭中,正在外面与张昭等人忙着切实安置迁出的山越民众等事务。
刘协悠悠道“田地这东西,多少是有数的。就算是朕,也不能凭空变出来。要给迁出的山越民众分田地,必然是有人的田地要少去。”
冯玉虽然隐然有猜想了,但听皇帝点破,还是有些心惊。
周瑜一时也没有说话。
冯玉与周瑜都是饱读史书的,历来动大地主的势力,就算是皇帝也不会有好下场。
“朕只说了一句话,怎么两位都督都白了面孔”刘协微笑道“别害怕,朕不过是讲述了一个事实。”
冯玉笑道“的确如陛下所言,这田地是不能凭空变出来的。若是不给这些山越之民分田地,他们转瞬就又要作乱。给他们田地,也是充实朝廷府库。”他顿了顿,拿捏着问道“陛下这想法,子脩可清楚”在冯玉想来,曹昂素来稳妥,这事关系重大,皇帝又颇为锐意进取,倒是有曹昂在里面拦一拦,出来的政策会更温和些。
“他自然是清楚。”刘协笑睨了冯玉一样,很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又道“尽收山越之民后,吴地如今约估着有五十万户、两百多万人,然而其中富者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看似剿匪后平定了,其实真正的凶险还藏着呢。”
冯玉与周瑜都承认皇帝说的是事实。
刘协又道“朕近日来跟子脩商讨户调之事,不能所有的民众都按照一样的标准来收户调,应当将家资分作几等。中等人家若是要交绢布两匹、棉花两斤,那富户是不是该加倍,贫户是不是该减半以此类推,这田地也是一样的。朕如今也只是一个粗疏的构想,应当按照民众对大汉的贡献,也分不同的等级,比如最高是朕,可以拥地若干顷,其次为侯爵,又可以拥地若干顷直至于无官身者,最多拥地百顷。如此一来,吴地有不合标准者,当割让超出的土地,这便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
冯玉垂眸,缓缓托起茶盏,借饮茶的动作等着周瑜的回应。
周瑜只听皇帝的讲述,便能想象届时豪强大族哀鸿遍野的场景,因问道“这若干顷,究竟是什么数呢”他同意了皇帝所指出的这个方向。
刘协含笑道“这正是朕要与公瑾商议之处。”他也要试探这些豪强大族的底线,他们让步到最后可以接受的数量,是一百顷,一千顷,还是一万顷呢
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就不要怪他铁血无情动兵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