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庸平说来冷宫催人打扫,大概只是个幌子。
谢容放眼望去, 空置许久的冷宫寂静萧索, 杂草荒芜。
他让侍卫先进去探路。
侍卫动作迅速, 很快扫过一圈,出来禀告“陛下, 宫里无人,并无不妥。只是屋舍年久失修,恐怕”
谢容嗯了声,摆手打断,抬步走了进去。
刚走两步,他倏而顿住,偏头示意侍卫们不必跟上“你们就在外头守着。”
他如今身边的侍卫,大多数都是沉砚替他挑的,也有部分是他自己选的相信是能相信的。
只是谢容不知为何,本能地觉得不可以让他们跟着。
宫里久无人来打扫, 门窗也没关好,到处都蒙着厚厚一层灰。
地上还有不少枯叶,踩上便是一声清脆的咔擦。
谢容随意挑了间屋, 抬手推开门。
那门板歪歪斜斜, 都坏一半了,轻轻一碰就嘎吱响, 在寂静的宫里荡出诡异的回音。
听得人心头发凉。
谢容无端生起一种压抑感,明明屋外阳光明媚,他站在屋里, 却只觉阴冷裹身。
他缓步进屋。
这是一间卧室,不过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墙角摆着的床榻,一张瘸腿的桌,两张歪倒的木凳,再没别的东西。
窗半掩着,谢容去推开,发现这屋刚好背光,那阳光并不能从窗户照进来。
怪不得这般森冷。
谢容收回手,轻拍去手上灰尘,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表的酸涩感,有些模糊的画面片段在脑海里闪过。
他心神一动,微微闭眼,努力捕捉那些片段,依稀是看见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蜷缩成一团就在这窗户下。
窗户大开着。
外边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男孩浑身战栗着,约莫是在害怕。然而抖了一会,他忽然坐起身来,竟是不管不顾地攀在矮矮的窗户边,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双手伸高
像是要接住那一道接一道的明亮闪电。
男孩仰起头,谢容很容易看清了他的面容。
精致的五官尚带稚气,看起来很是熟悉是原身。
是小时候的谢昑
谢容神思一震,那画面便飞快消失,只余一声充满担忧的“小殿下”犹自响在脑海里,也不知是谁喊的。
谢容眨了眨眼,视线停留在窗台上。
这是谢昑的记忆
这是谢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可谢昑不是很受先皇宠爱么,怎么会住在这里、还有这么晦暗的记忆
疑惑如藤蔓爬上心头,谢容从那卧室里退出来,在冷宫里四处走着,越走,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越浓烈这是原身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谢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他回忆着之前查到的关于原身谢昑的种种消息,渐渐发觉不对。
所有关于谢昑受宠的消息,都是从谢昑五岁多之后开始的,谢昑五岁之前的生活,竟是无人提及。
他站了一会,干脆遵循内心隐约的感应,信步而行。
无数破碎片段纷纷闪现,都是年幼的小谢昑在这生活的情景。谢容疑窦丛生,最后顺从身体本能,在一处院落里停住脚步。
他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老树上。
老树看起来已枯死了好一段时间,落了遍地枯叶,有些都开始腐烂在泥里了。
微风吹过,窸窸窣窣声中,有几片残黄被吹到了谢容脚边。
和之前从梁庸平衣袖上掉下来的那片很像。
谢容忽然快步走到树下,半蹲下身这儿的泥刚被人翻动过。
虽说那挖土的人重新洒了层枯叶遮掩了,但痕迹还是很明显,刚被挖出来的泥和别处裸露在外被风干的泥还是有差别的。
谁会来这儿挖树根
谢容想起梁庸平,呼吸都放缓了几分,片刻后,他去找了根树枝,将那处泥重新挖出来一个坑。
什么都没挖到。
谢容不死心,又挖深了些,这回树枝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啪地一声断了。
他又换了根更结实的树枝,很快挖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玉盒。
那玉盒看起来很简陋,玉质一看就不是什么上等品质,锁扣处也早断了,谢容用树枝将它挑开,看见了里头一卷泛黄的纸。
这是什么
谢容迟疑了一下,谨慎起见,摸出一块手帕,隔着将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翻开看了眼,呆住了。
这大概是谢昑的日记本。
里面字不多,但简洁明了,信息量极大。
谢容匆匆翻完,心里只有一种情绪。
极度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谢昑的满身荣宠和皇位,竟是这么来的。
谢昑的生母是先皇在微服出巡时强行宠`幸了带回宫里的,身世普通,唯一张脸生得绝色。
可惜刚生下谢昑、还没坐满月子,就得罪了皇后被打进冷宫就是这里。
她由此落了病根,病榻缠绵,在谢昑五岁时自觉命不久矣,想尽办法,终于将谢昑推到了先皇面前。
先皇妃嫔众多,早就不记得她是谁,好在谢昑当时年纪虽小,一张脸却已初见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