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救命!”梁舟抓起脖子上的相机冲着扈嘉祥狠狠砸过去,趁着对方躲开的当口一把甩脱了那只鬼手,玩儿命地跳出绿化带开了他的小电驴就往外跑。

“草草草草草,救命救命救……”

“老乡~~~~”扈嘉祥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迈着两条大长腿跟梁舟的小电驴并驾齐驱,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孔上还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他说,“这位老乡,你别怕啊,我就是跟你打听一下,这里是哪儿,是哪一朝哪一年……哎,老乡!不,同志,你别跑啊,你的东西……”梁舟被块凸起的砖头绊了一下,人仰车翻,脑袋磕在人行道上,干脆利落地失去了意识。

脚步声慢慢靠近,“扈嘉祥”弯下腰,将梁舟翻过来探了一下鼻息,跟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手在梁舟身上摸了摸,很快掏出一本工作笔记看了起来。“扈嘉祥”看东西的速度快得吓人,写了大半本的笔记在他手里翻过一遍就算看完了,然后他又找出梁舟的钱包打开看了看,跟着把所有东西归位后,站起身来看向天空。此时空中闷雷已止,只有数道紫色的霹雳尚在空中游走,像是某种高高在上的威吓,“扈嘉祥”微微垂下眼睫如同聆听什么,而后伸手对着上方遥遥一拱手:“臣遵旨。”

闪电消失了,“扈嘉祥”伸手一拂,身上伤口便全数消失不见,只有衣服还是那果体加骚包短裤的模样。他皱了皱眉,看向梁舟,然后依样画葫芦的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手势落下的时候,便改成了梁舟那副冲锋衣加牛仔裤的穿着,脚上一双老头乐平底鞋。

“扈嘉祥”自觉自己这样算比较正常了,才伸手将梁舟打横抱起,步入了夜色之中。

第2章 周五之前

“鬼啊!!!”梁舟惨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左左右右挨了“啪啪啪啪”四巴掌。主子游艇怒毛冲冠,嘴里骂骂咧咧,梁舟一看床头钟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睡过了主子用膳的点,赶紧连滚带爬地摸去厨房弄猫粮。

等到主子开始安心用早膳了,梁舟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怎么回来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在世豪锦江蹲邓鸿照,后来……梁舟的眼睛慢慢睁大了,记忆一幕幕在他眼前复苏,邓鸿照出现了,邓鸿照和一个女的进酒店了,扈嘉祥坠楼了,他打了120,120忽悠他去给扈嘉祥急救,再然后……再然后扈嘉祥复活了?!

梁舟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游艇头都没动,只用眼角余光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用它的早膳了,在它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吃和睡更重要。梁舟茫然地站在自己的租屋里,不到十五个平方的卧室里堆满了乱七八糟花花绿绿各种报刊杂志书册档案夹还有便当垃圾,梁舟看到他的佳能相机就放在书桌上,沐浴在阳光底下。他快步走过去,拿起相机,打开调到预览模式,一开始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相片,多数是某个小明星在哪儿逛街,某个小模特跟谁吃饭之类,近期便全部都是邓鸿照的片子了。邓鸿照出席慈善活动,邓鸿照陪家人出游,邓鸿照在窗下画国画,一直到昨晚,邓鸿照和那个……

梁舟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低下头又看了一次,跟着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不会吧!梁舟想,他按了下一张照片,然后再下一张、再再下一张……邓鸿照在镜头里反复出现,角度各异,他墨镜围巾帽子大衣一样不少,一个人手插在兜里向着世豪锦江的后门走去,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在。

梁舟觉得自个儿脑袋隐隐作疼。怎么会这样呢,他想,难道是他眼花了,可是再怎么眼花也不可能眼花到凭空造出一个活人来吧?梁舟一路往后翻,终于翻到了存储卡里最后一张照片,一眼就看到了一张大脸。上面正是扈嘉祥掉下来的一瞬间,因为动态原因,人脸糊且狰狞,但还是依稀能够认出人来,这似乎说明梁舟关于昨晚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

梁舟放下相机,深感自己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要么他就得承认自己昨晚见鬼了,要么他就得承认昨晚自己梦游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你既梦游了,又见鬼了。”那个淡定的梁舟又出来讲话了,梁舟痛苦地扶住了额头。就在这个时候,梁舟突然发现自己的桌上摆着一张纸,他拿起来一看,发现纸是从他平时用来随便记东西的便签本上撕下来的,上头却是一笔陌生而俊逸的楷书,居然还是竖排体,写着:“小梁同志,昨夜事出突然,多有得罪,实在抱歉,改日某必登门致歉。扈嘉祥敬上”纸片轻轻飘飘从梁舟手中滑落,梁舟看向窗外,冷汗慢慢地冒了出来。

“小船,你回来啦,哈……”疯子打了个哈欠,快手快脚地从梁舟手里接过豆浆肉包吃了起来,一面还没忘给梁舟的某宝账户里按了个收货+五星好评,梁舟的某宝店名叫“三岔口狗仔包子代购”。

前台兼财务兼后勤行政兼人力资源管理的万能小黄正在打扫卫生,看到梁舟进来,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早啊,小船哥。”

“早。”梁舟冲着姑娘笑了笑,扫视一圈,凑近疯子耳边压低声音问,“阿东呢?”后者瞥了那张小黄正在收拾的办公桌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辞职了。”

“啊?”梁舟道,“连他都走了?”

梁舟工作的雨幕工作室开业至今已快十年,老板名叫贾卓伟,当年也算是内地娱乐圈狗仔队的一杆大纛,早年最红的娱乐八卦周刊《八公说》的主要信息来源就是贾总这支队伍,可惜时移世易,平媒逐个倒台,网媒竞争火热,越来越多的工作室也跟着冒出头来。那些工作室背后往往都有资金靠山,明面上管自己叫娱记暗地里多带着点宣传任务拉偏架,老贾到底年纪偏大,不熟电子平台也不懂网络营销,一个没跟上,就被后浪拍在了沙滩上,如今雨幕虽然奋起直追,开了微博、开了微信,还尝试着做起了视频,卖萌抽奖找营销,样样都做过了,就是起不来。眼瞅着一个一个门徒离自己而去,老贾的心里想必也是极难受的,这不,老大清早的他办公室里就传来了歌剧《悲惨世界》的唱段。

疯子说:“不说他了,听说你这几天跑出去盯邓鸿照了,收获怎样?”

梁舟闻言就打了个哆嗦,还不待回答却听贾总在里头喊他:“是梁舟回来了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疯子同情地看了梁舟一眼,给他比了个fighting的手势,梁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老贾办公室报道。

贾卓伟是个四十后半的中年人,一张方正国字脸架一副银丝边眼镜,平时酷爱穿绸缎唐装,说起话来细声细气,不熟悉他的人一眼看到他多半以为是个研究中华民俗的专家教授,不过现在这年头砖家叫兽满地跑,跟狗仔地位也差不了多少。梁舟敲门进去的时候,女歌手正唱到i had a dream my life would be,贾总在窗边浇他的君子兰,办公室沙发后头挂着高山流水国画,正对着书桌后方宁静致远的书法,他在这一片“岁月静好”中用他的男中音慢条斯理说:“十年磨一剑……”

梁舟:“?”

贾卓伟提高声音道:“十年、磨、一剑……”

梁舟:“……誓要、补、情天?”

贾卓伟“啧”了一声:“十年磨一剑句出唐朝诗人贾岛的《剑客》。”他放下喷壶,坐到自己那张据说出自晚清某个大官宅邸的红木太师椅上,敲着扶手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小梁啊,平时有空不要只想着打游戏,多读点书没坏处,我们做娱记的也要有文化底蕴才行嘛,坐。”

梁舟喏喏地应了,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双手搁在膝头上,摆出乖乖受教的样子来。

贾卓伟说:“你已经都听说了吧?”

梁舟被他们贾总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懵了,愣了一下才试探着道:“是……阿东前辈辞职的事吗?”

贾卓伟磨了墨,取了他那管大号狼毫道:“非也、非也,是从今天开始,你,升职了。”

梁舟一脸黑人问号,贾卓伟说:“来,捂好你的小心脏,因为从今天开始,你梁舟就是我们雨幕工作室的业、务、总、监兼王、牌、娱、记、了!”贾总奋笔挥毫,写下这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拉在胸前给梁舟看。

梁舟:“……”(太好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等等!)

梁舟说:“贾总,咱公司现在不就只剩我一个狗仔了吗?”疯子是做视频剪辑和网络维护的,小黄是后勤人员,梁舟说,“贾总,我这……”

贾卓伟却站起身来,眼中泪花盈盈地伸出手:“小梁!”

梁舟只好也站起身来,迟疑着伸出手。贾卓伟一把抓过他的手,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贾卓伟说:“小梁啊,贾总老了,今后如何把雨幕发展壮大就全看你了,你别看咱们今天好像在困难期,危机就是转机,只要你好好干,将来股权不会少,分红不会少,什么上市公司豪宅名车,老婆孩子热炕头,诗与远方和初心,统统只要998……咳,是统统全都少不了!”

梁舟也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贾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其他我就不说了,咱能先预支一个月底薪吗,我真没钱交下月房租了。”

悲惨世界的音乐戛然而止,五分钟后,梁舟领到了老贾从自个儿皮夹里掏出来的两千五百块钱,心满意足地坐下了。贾卓伟重重咳嗽一声,梁舟才恋恋不舍地把数了一遍又一遍的二十五张毛爷爷塞进口袋里,殷勤道:“贾总,有事您吩咐。”

贾卓伟道:“不要说吩咐嘛,小梁,不,梁总监,你昨天不是去蹲邓鸿照了吗,把你的收获拿来我看看嘛。”

梁舟这下真闭嘴了,他说:“贾总,我昨儿去是去了,不过没拍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贾卓伟眼珠子一转道:“哎呀,这个你放心嘛,只要照片拍得好,提成立马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