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恶(1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4418 字 1个月前

先前袁恕己调兵欲往善堂,因为得了那车夫传信,知道事情非同一般,故而他临时改了主意,挑选了十几个身手出色的士兵,乔装改扮,装作是善堂内做工的匠人,先行前往探查情形,伺机而动。

这些人潜入善堂,正遇见了那几个马贼,官兵跟贼就如同猫跟老鼠,天生气味相冲,两拨儿人马迎面撞见,顿时发现对方乃是天敌,一言不合,便交起手来。

袁恕己在外听说里头打了起来,知道已经败露,当下便不再掩饰,挥兵直入,几乎将整个善堂都包围了起来,那些寻常工匠见势不妙,慌张欲躲,袁恕己担心有马贼混迹其中趁机潜逃,便不许一个人溜走,都原地看押起来。

马贼等见官兵人多势众,且战且退,官兵们穷追不舍,很快发现了黑脸跟矮胖的藏身之地。

此刻寺管跟几名工头亦被带来,众人见善堂内大闹起来,乱作一团,均都惶恐不已,齐齐跪地。

寺管道:“小人实在不知有贼人混在寺内,求大人饶恕。”其他几人也都磕头求饶。

袁恕己问明屋内共有多少孩童,又统算了马贼的人数。

阿弦头顶冒火:“你们可看见我阿叔了?他是不是也在?”

一名认得的工头道:“我才来的时候正好儿看见,英俊先生跟那些孩子们一块儿进了房中了。”

袁恕己听到这里,正要下令攻入,便听马贼挟持孩童,口出要挟之语。

袁恕己哼道:“这些贼人凶性难改,若是答应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

阿弦听口风不对,忙叫:“大人!”

袁恕己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若放了他们出城,以这些人的所做所为,被他们挟持的孩子依旧会死!而且若是此例一开,以后围剿马贼的时候,他们便依样学样,也挟持些人质来要挟,岂不是会害了更多的人?所以现在不必理会他们,一鼓作气冲进去,将这些贼人尽数拿下,才是最好法子!”

这会儿里头又传来异动,孩童的哭泣跟惊呼声交织,阿弦又听见安善大叫英俊的声音,她也忍不住扭头叫道:“安善!阿叔!”拔腿往前跑去。

吴成上前将她拉住:“十八子,不要轻举妄动,听大人下令。”

阿弦眼前发昏,拼命挣扎:“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死我做不到,放开我!”

就在此时,里头传出孩子们念诵《滕王阁序》的声音。

外头众人听得分明,一时茫然互看,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阿弦脚步一停,此刻耳畔所听,仿佛跟昨夜梦中相见的场景契合在一起了,心也似擂鼓般跳的甚急,阿弦大叫道:“不要!”用力推开吴成。

却有一个人比阿弦更快,是袁恕己拔刀跳上前:“跟我入内,格杀勿论!”

身后十几个高手跟随袁恕己,似猛虎下山般冲上前去。

冲到门口的时候,正群童子念到“家君作宰,路出名区”,袁恕己一马当先,将虚掩的门踹开,虎跃入内!

“童子何知,躬逢盛饯!”,清亮的背诵声仍在耳畔回响,眼前所见,让袁恕己呆若木鸡,定立在门口无法动作。

身后几名近身侍卫也随着涌入,众人本是剑拔弩张,准备血战一场,可当看见眼前情形的时候,一个个却都如袁恕己一样,魂惊魄动,无法相信。

正呆看之时,身后阿弦拨开人群跑出来。

阿弦本已经恐惧之极,濒临崩溃!毕竟昨夜她亲眼看见众孩童死于地上,宛若地狱的场景,倘若这会儿噩梦成真,只怕再也承受不了。

当看见众人都呆立原地之时,阿弦几乎窒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横陈地上的七零八落的尸首们。

跟昨夜所见有八分相似了,阿弦眼前阵阵发晕,然而残存的理智让她定睛再看,却发现地上的那些尸首,并非她意料中的孩子们的尸体,相反……

先前丧失的神魂才慢慢又苏缓过来。

耳畔听见官兵们惊道:“马贼……全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阿弦一步山前,脚下踩到湿滑的鲜血,目光凌乱地四处扫去,终于发现,就在靠墙处,十几个孩子靠在一起,手拉着手。

而在他们身旁,是英俊跌坐在地,生死不知。

阿弦跑过去将英俊扶住,却见他面如白纸,嘴角噙着鲜血。

袁恕己反应过来,急忙拨了两队人马,让其中一队将孩子们抱了出去,另一队检查地上的马贼。

马贼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气绝身亡,袁恕己瞄过地上惨死的群贼,一径走到英俊身旁,在他腕上探了探:“他的气息紊乱,但无性命之忧。”

世情如潮,波澜变幻。

这日的清晨,桐县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一如平常般醒来,按部就班地开始一天之行。

然而对有些人来说,这日意味着一生之变,——生,或者死。

潜入桐县的马贼们,绝想不到自己会以那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死在善堂。

而善堂内的小孩子们,也绝想不到他们会在这样一个早晨,度过了最凶险的生死关,也因为有守护之人在,这一场本该狰狞凄惨、血腥可怖的经历,变得奇怪而“有趣”。

就在阳光初升的时候,他们平安喜乐地团团围坐在老朱头的食摊上,一边儿唧唧喳喳说起方才的遭遇,一边等待期待已久的早饭。

老朱头也想不到,正在家里准备食材的他被官兵不由分说请了出来,硬是要他立刻给孩子们做一餐早饭……老朱头懵懂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可不是官府的厨子呀!”

那官兵笑道:“刺史大人说了,钱从府库里给。您老人家只管做就是了。”

孩子们则欢天喜地的开始叫嚷自己爱吃的东西,老朱头打量了一圈儿,脸上的苦笑慢慢抹平:“既然有钱赚,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安善忽然叫道:“英俊叔叔怎么不一块儿来?”

老朱头回头问道:“英俊?”

又一个孩子大声道:“英俊叔是神仙,会变戏法,不用吃饭的。”

老朱头越发诧异:“说的是什么?”

安善得意洋洋道:“先前在善堂里……有坏人要杀我们,英俊叔让我们背《滕王阁序》,等我们背完后,坏人都不见了!”

老朱头手势一停,忙问:“你们十八哥哥呢?”

安善道:“十八哥哥先前去了府衙,后来也跟着刺史大人来了,应该是英俊叔叔用戏法把刺史大人召唤来,然后将坏人都打死了。”

两个官兵立在旁边,因也是跟着袁恕己前往善堂的,听了这般童言稚语,不由都笑。

老朱头脸色狐疑不定,但听说阿弦无事,就也罢了。暂时按下满腹疑窦,只给孩子们做早饭。

且说善堂之中,左永溟抱了英俊出门,就近安置在善堂里,又请大夫来看。

阿弦陪护在侧。

袁恕己则留在原地,亲自将每一具马贼的尸首都检查了一遍。

袁恕己毕竟久于杀场,反复将现场查看了几遍,慢慢理出了当时一切发生的经过。

他立在靠近门口的墙角,端详现场,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他眼前动了起来,真似“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一出手,先将靠门最近的矮胖之人脖子拗断,然后,将右手边扑上来的马贼胸口击中——此人胸前肋骨被重手法击断,同时右手手腕上也有伤。

袁恕己顺着所思转动手腕,目光又看向左手侧到底的黑脸马贼。

吴成看的触目惊心,忍不住问:“大人,杀死这些贼的,莫非、是英俊先生?但是……但是我无论如何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的?会不会另有其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后又走了?”

袁恕己心里知道答案。

这屋里除了马贼跟些小孩子,再没有其他人,外头又被官兵围住。

虽然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英俊也陷入昏迷,但是袁恕己几乎认定,一定是他。

他先拗断矮胖马贼的脖子,又从右手边马贼手中将匕首夺来,顺势结果了左边的黑脸马贼。

剩下的四个,一人死在黑脸身后,背对着门口——必然是见势不妙本能地想逃,后颈要穴却被匕首刺中身亡。

其他两人死的就更怪异了,不仅怪异,而且恐怖之极,一个被匕首正中口中,仰面倒死,另一人,天灵盖被击破,袁恕己细看过伤处,环顾四周后,从血泊里捡出一块儿灰色的不算大的鹅卵石。

最后一名死者,靠近墙角,身上并未被兵刃所伤,双目圆睁,脖颈往后仰着,袁恕己将人一推,发现他的背上一截脊椎被生生捏碎。

从他距离墙角最近看来,这人应该是想抓住一名孩子护身,却被人从后杀死。

袁恕己越看,心头越是寒意沁然。

正如吴成所说,英俊先生一来身子虚弱尚未恢复,二来,那可是个瞎子。

事实上,在查看现场之时,袁恕己暗中模拟自己在场的情形,但是以他的身手跟反应力,就算做到最佳,也无法在这样极短的时间内,天衣无缝地连杀七名悍匪!

何况那是个瞎子!

袁恕己一再提醒自己,朱英俊是个瞎子,可是他越看越是狐疑不安——做到如此地步,那人真的是个瞎子?

一个身体虚弱的瞎子……怪不得吴成怀疑,这看似的确不可能,先前那些士兵们都在暗中传说,这一切几乎像是神鬼所为。

袁恕己命吴成料理剩余之事,自己前去探望英俊,后者却仍是未曾醒来。

按照谢大夫的说法,英俊是“突然受惊”,旧伤复发,身体不支所致。

袁恕己问道:“先生可被贼人们伤着了么?”

谢大夫道:“神佛庇佑,朱先生没什么大碍,只右手手指上略有一道划痕。”

袁恕己细看了看,想到那一招“空手入白刃”……若有所思道:“哦。”又问:“如何现在还不醒?”

谢大夫还未回答,阿弦道:“大人,大夫说阿叔神气涣散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我想快些带他回家,要尽快给他熬参汤补回元气。”

袁恕己闻听,亲自动手抱了英俊出门,送上马车,对阿弦道:“我还有其他之事料理,我叫人去县衙唤高建来帮你。”

阿弦谢过,随车而去。袁恕己目送她离开,回头叫了左永溟来,吩咐道:“你去县衙……”低低叮嘱了几句,左永溟领命,亲自前去。

此事发生后,毕竟是马贼城内作乱,袁恕己本以为城中百姓会生惊慌之心,又头疼该如何向人解释马贼们被谁人所杀……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不必袁大人费心劳神,民间已自有解释。

毕竟当时在善堂里,是一屋子的老弱病残——除了小孩子们,“朱英俊”先生一个人就占了“老弱病残”其中之三,如果不是神佛显灵,又是什么在瞬间夺走了七名杀人无数的马匪性命?

又加上安善等小孩子,因语焉不详,说的诡奇,在场的士兵且描述现场惨状,几乎非人类所为等,此事越发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