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亦真(1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3497 字 1个月前

袁恕己忽然发现自己竟抱不动阿弦了。

明明是这样瘦弱的一个孩子,能有多重?先前他也抱过几次,都是轻轻易易地,但是现在……

袁恕己低头看向阿弦,猛然感觉到她的身体变的极冰冷,他又试着用力,终于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牵制着她,让她无法从原地挪开半寸。

他当然不通鬼神,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经历了那许多光怪陆离,却不由他不信:“小弦子!”

他大叫,举手在她脸上拍了两下,又冲着她身边徒劳无功地厉声呵斥:“都滚开!滚得远远的!”

忽地袁恕己愣住,在他喝骂出声之时,他的眼前也随之飘散了一片白雾——这是他口中呵出的气息,遇冷凝结。

但……这才是秋日,又非寒冬腊月。

答案只有一个。

袁恕己拼命地抱紧阿弦,心里却有种将失去她的感觉。

汪汪汪……狗叫声传来。

“玄影?”袁恕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

也就在这时候,他想起上一次阿弦被恶鬼附体之后,是玄影及时领了那人前来,才解了当时的危急。

“好狗,”袁恕己口不择言,叫道:“玄影,快叫他来,快去!”

的确是玄影狂奔而来,但是这一次,玄影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玄影跟人类不同,这次,它嗅出阿弦跟上次被恶鬼附体的时候气息不一样,这是垂死无救的气息。所以它不肯再离开主人半步。

但玄影虽不是人类,却仿佛知道阿弦是因为什么如此。

——就在阿弦跟袁恕己抵达垣县的那天,苏柄临来食摊上跟老朱头摊牌。

老朱头指天发誓,说当初那孩子已死。

苏柄临见他如此,便道:“你对我十分戒防,其实大可不必,我并无害你之意,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

老朱头转头:“您指的是什么人?”

苏柄临道:“当初废后是因何下台,朝中重臣是因何被牵连,你总该心知肚明。”

老朱头摇摇头道:“我在这儿已经平平安安过了这许多年,这倒好,为了劳什子子虚乌有的那些事儿,什么牛鬼蛇神都要找上门来,老将军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问心无愧,又怕他们什么?”

苏柄临见他这般说,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马鞭掌心一敲,说走就走。

老朱头听得那杲杲地军靴声走了四五步,正略略松了口气,脚步声又停下来。

正捏起心,就听苏柄临道:“其实……有句不中听的话,从我第一次在大营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我就觉着他身上有种什么东西,格外碍眼,我本来想不通是什么,到后来有一次偶然之间,我忽然明白了。”

老朱头并不回身,只是略略侧脸,问道:“您明白了什么?”

苏柄临背对着他,道:“像,真像!”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三个字,由此头也不回地去了!

当时玄影伏在桌子底下,他嗅到了苏柄临身上的血腥煞气,也嗅到了老朱头身上的恐惧气息。

苏柄临将转弯的时候,公差高建正也匆匆赶来。

高建只看见一个人跟自己背道而驰,也未在意,只顾忙着往前看,一眼看见老朱头立在原地,便叫道:“朱伯!”

原来高建正是因得了阿弦的嘱托,看今儿天冷,特意来探望,见老朱头收拾了一半儿家伙什,便邀功道:“伯伯,我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儿呢?”

他走到跟前儿,才见老朱头脸色不大好,且也不似平日般活泛爱说话。

高建忙道:“您老人家怎么了?”

老朱头脚步挪动,晕眩难当,身子往后一晃,亏得高建急忙张手扶住。

玄影“汪”地一声,跳了出来。

高建吓得不轻:“伯伯,您是怎么,敢情劳累的狠了?”扶着他到旁边儿凳子上坐着歇息。

老朱头垂着头,半晌才似缓过一口气来,道:“高建,我……我真的有些累了,剩下的东西,你帮我收拾收拾。”

他的声音也很轻,仿佛有气无力。

高建担心,忙应声:“好好好,您就别担心这些了,我保管收拾的妥妥当当。”

高建果然是个能干事的人,很快帮老朱头将家什都整理妥当,又推着车送回了朱家。

他见老朱头一路上脚步踯躅,跟平日里的利落大相径庭,高建便道:“想必是风里站的久,遭风扑了,我去请谢大夫来给您看看。”

老朱头拦住他:“别去费心,我不过是一时累了,歇会儿就好。今儿多亏了你,你去吧。”

高建知道老朱头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忖度着他也许是怕花钱,且老朱头看着随和,实则也是个倔脾气,硬要请大夫惹了他不高兴的话,只怕适得其反。

因此高建并不敢违逆,只带了门出来,却转去善堂,将老朱头身子不适的事儿同英俊说了。

是日英俊回来,果然便带了谢大夫同归。

进门之后,听得屋内无声,谢大夫去了西间,果然见老朱头呆呆地坐在炕沿上。

听了动静,老朱头转头,见是大夫,便笑道:“怎么您老来了?”

谢大夫笑道:“英俊先生说他身上不大好,叫我过来给他看看,顺便看看您好不好。”

老朱头是个人精,岂会不明白:“这两日英俊吃也吃得,喝也喝得,精神着呢,我是最清楚的,又怎么会忽然不适,还懂得自己请大夫了?我猜……一定是高建小子又去多嘴了。”

谢大夫道:“这也是英俊先生一片心意,何况如今阿弦不在家,你更该保重些身子才好,别让孩子在外头也不放心。”

老朱头听到最后一句,才笑道:“我说不过您,既然您来了,也不能让白跑一趟,那就看看吧。”说着便伸出了手腕。

谢大夫这才仔细地听了一番,忖度说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忧思内郁之像,必然是因为十八子跟着刺史大人在外头,您老就担心了?”

老朱头强笑:“可不是么?她可是头一次出远门呢。”

谢大夫道:“孩子们长大了,当然要出去闯荡闯荡,且十八子能干,才入了袁大人的青眼,可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他呢?将来若是再多个一官半职的,您老就擎等着享清福了。”

老朱头忍不住大笑:“好的很,我也成了那老太爷了。”

谢大夫陪他说了会儿话,便自出去开方拿药。

而屋里头,老朱头想着他那句“孩子们长大了……出去闯荡”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嘴角的笑里漾起的,却皆是苦涩。

当夜谢大夫去后,老朱头喂了玄影,做了晚饭,同英俊两人对坐吃了。

饭后,老朱头依旧送了碗筷入厨下,却并未如寻常一样清洗妥当,只在厨下站了半晌,才折回了堂中。

自打阿弦离开桐县,老朱头跟英俊两人的日常相处,保持着一种“互不干涉”的奇异共处之态,如同极熟稔,又像是陌路人,却彼此照应,平淡而融恰。

虽然也会交谈,但所说都是无关痛痒的话,朱家小院虽看似如同往常,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因缺了阿弦,这院子就好像失去了一大半儿的生气,只剩下一个少言寡语深沉内敛的瞎子,并一个阴阳怪气哼哼叽叽的老家伙。

老朱头还未进门,就见英俊坐在堂下未动。以老朱头对他的了解,这个姿态,表示英俊有事。

沏了两碗淡茶,老朱头在英俊对面坐了。

他并没主动说话,只是等待。

果然,英俊道:“朱伯可是有什么心事?”

老朱头正望着那杯子上的一点热气在夜色里氤氲,有些出神,闻言笑道:“怎么了,吃了一顿饭,你就听出我有心事来了?”

英俊道:“您没吃几口,我是听出来了。”

老朱头笑容一僵,遂点头说:“你听得没错儿,我的确是有心事。”

英俊道:“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朱头道:“谢大夫说,是因为惦记阿弦,其实他也算是歪打正着,我也的确惦记着那孩子呢。”老朱头说到这里,便看着英俊:“你呢?”

英俊不答。老朱头自嘲道:“我问了一句废话。”

英俊才说道:“您的心事,是因为阿弦,却也不是因为阿弦。”

老朱头眉头微皱:“你……知道什么?”

英俊微微摇头。

老朱头端详这张脸,就算是以他格外挑剔的眼光来看,英俊的容貌也无可挑拣,确有令人倾倒的本钱。

虽然才在桐县几个月,“朱英俊”的大名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前倒还一般,尤其是去了善堂之后,越发了不得。

虽然是个瞎子,但人家有能耐,而且最重要的是……生得实在是太好了。

这些日子,便有不少三姑六婆拐着弯儿的找老朱头说话,尽是说媒拉纤的,看看那些女方的出身,年纪等……

就算阅人无数的老朱头,也忍不住要感慨一句:“当真是老少通杀,风靡万千呀。”

他本来还想把这个当成一件趣事,等阿弦回来后告诉她,且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但是此刻,玩笑的心早就不复存在。

一盏油灯之下,两人对面而坐,老朱头捧起茶,不知不觉喝了半碗。

“我有一件事,正在想,”老朱头说,“你既然问了,不如替我参详参详。”

英俊道:“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