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石咏借了家里一张小桌, 一只小几, 在琉璃厂西街上摆了个小摊儿。

他的摊子上摆着亲手补好的那只成窑碗, 碗下押了一张纸, “专修各类古董古玩, 硬片硬彩。”

“硬片硬彩”乃是这个行当里的行话, 所谓“硬”者, 以古瓷为主,旁及古铜器、三代鼎彝、汉魏造像、唐三彩之类。

石咏最擅长修复的就是这个“硬片硬彩”,其余如古书画、字幅、中堂、对联、横披之类, 他则更喜欢鉴赏,而不长于修复。

在琉璃厂摆摊摆了一天,过来问津的人不少, 但大多是寻常百姓, 觉得新奇。一问价格,立即被吓回去了:“我说这位小哥, 你修个碗, 怎么比买个新碗还要贵啊!”

石咏淡定地回答:“什么时候您想修个比我要价贵十倍的碗, 找我, 就对了!”

“切——”

来人嗤笑一声, 转身走了。

也有做不同工种横向比较的:“小哥, 我看旁人做锔瓷的,价格比你便宜得多,你降降价呗!”

“锔瓷”, 是修补瓷器的另一种方法, 是在瓷器裂纹两侧钻孔,打上铜锔钉将瓷器重新固定,同时也用蛋清加瓷粉修补裂缝。这种修法比石咏的“金缮”更为普及,也要便宜得多。

石咏一抬眼皮:“什么时候您想修个薄胎碗,薄到锔钉都打不进去的那种,找我,就对了!”

来人也只是随意问问,听石咏这么说,一笑,也走了。

已是仲春天气,在户外呆着却还嫌冷。石咏在免费解答各种器物修补问题的过程中,喝了整整一天的冷风,到了傍晚,他摸着空空荡荡的瘪口袋,回家去了。

他这是头一天出摊儿,石大娘则在家整治了几样他爱吃的菜在家里等他。石咏刚走到胡同口,就觉得那香味儿直往肚里钻。俗语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石咏精神上虽然并不执着于口腹之欲,可是这副身体却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闻见这香味儿,简直是胃口大开。

可巧在饭桌上,二婶王氏开口问了一句石咏今天生意的情形,石咏筷尖本来已经挟了一块肉,听见王氏这么问,只能尴尬地笑笑,将那块肉塞到弟弟石喻的碗里,柔声说:“喻哥儿,多吃点。”

他做了一番自我建设,才厚着脸皮对母亲和婶娘说:“今儿头一天,我才晓得,想要开张……真是挺难的。”

岂料石大娘和王氏都没说什么,王氏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石大娘则更多鼓励儿子几句,说是做生意都是一步步起来的。

然而石咏却知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捷径,他只消拉下脸,去“松竹斋”看看杨掌柜回来没有,或是直接去找店主老板,说自己就是当初给那靳管事出主意修插屏的小伙子,没准儿就能得店里高看些,赏口饭给他吃。

只是石咏骨子里有股傲气,再加上研究员做惯了,总觉得耻于求人,但凡还能靠自己一天,就还不想在人前低头。

所以他又一无所获地坚持了两天,喝了两天的西北风。

*

现实给了石咏沉重的一击。两天之后,石咏已经暗下决心,要是再没有任何进项,他就一准拉下脸,爬上“松竹斋”去求人去。

石咏是个非常清醒的人,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眼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他的母亲兄弟家人,要是连这些人都养不活,清高管什么用,尊严值几个钱?

他明白这道理:先活着,再站起来。

岂料正在这时候,事情来了转机。

这天石咏的古董修理摊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跛了一足的道人,另一人则是个癞头和尚。见了石咏摊上写着的“硬片硬彩”四字,登时来了兴趣。其中那名跛足道人当即开口:“这位小哥,古铜器能修不?”

石咏没有先行答应,而是径直伸出手:“拿来看看!”

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对视一眼,都是眼露兴奋,跛足道人就从怀中取了两爿古铜镜出来,镜面上布满了青绿色的铜锈。

石咏接过铜镜的两爿,只见这面铜镜乃是从正中碎开,裂成两半。他双手一并,见这面铜镜原本的形状是个瓶形,正中是一个圆形的镜面,周围修饰着宝相花纹,上面该是镜面把手,可悬可举。石咏接着便双手托起两片镜面,水平放置在眼前看了看,只见镜面大约是经过大力撞击,已经不再平整。

检查过正面与侧面,石咏双手一番,将那面铜镜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