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跪,问傅凉枭,“园寝那么多陵墓,为什么要单单给十一叔叔磕头?”
傅凉枭幽邃的目光落在小家伙身上,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多年前的那段过往。
良久,他收回视线,说:“因为你十一叔叔是为了救你母后,才会永远离开人世的,他值得你尊敬。”
怀笙又问:“那为什么两个哥哥和弟弟都不来?”
傅凉枭又沉默了一下,缓声道:“弟弟还小,两位哥哥都来磕过头了,就差你。”
怀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后不等傅凉枭再说什么,小膝盖一弯,对着陵墓跪了下去,奶声奶气地说:“十一叔叔,十一婶婶,谢谢你们救了母后,你们是好人,母后说,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下山的时候,傅凉枭没有乘坐御辇,而是拉着傅怀笙的手,一步步朝山下走。
小家伙问他,“父皇,十一叔叔家没有宝宝吗?”
“没有。”傅凉枭摇头,“当年出事的时候,你婶婶还没来得及给你十一叔叔生个宝宝。”
小家伙深吸口气,突然停着不走了。
傅凉枭垂下目光,见他仰着脑袋看自己,不由得弯起唇角,“怎么了?”
怀笙咧了咧嘴,说:“突然觉得有爹爹和娘亲的怀笙好幸福。”
傅凉枭面上的笑意更柔,蹲下身,“来,爹爹背你下山。”
怀笙欢呼一下,马上跑到傅凉枭身后,身子往前一趴。
傅凉枭轻而易举的背起了小家伙。
小家伙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望着前方的路况。
正月间,山上积雪还没化完,哪怕青石路上有人清扫,还是会有些打滑。
傅凉枭身形挺拔高大,脚步平稳,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让背上才五岁的小家伙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
这一年,怀信一岁多,已经不需要杜晓瑜在身边时时看顾了。
傅凉枭提出要下江南,几个小家伙举着小爪子纷纷说要跟着去。
懵懂无知的怀信不知道爹爹娘亲和哥哥们在说什么,但他见到哥哥们都把手举高高,他坐在毯子上,一手拿着刚啃了一口的软糕,另一只手也学着哥哥们举得高高的,举了一会觉得累,又悄悄放下来,先抱着软糕啃一口再举起来,掌心里沾着糕点屑,看上去还有些油腻,似乎是怕被发现偷吃,他小脸上有些窘窘的。
杜晓瑜被他逗笑了,问他,“小四,你举着手干嘛呢?”
怀信一脸茫然,他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尽管孩子们都想去,最后还是被傅凉枭以年纪小为借口,全部留在了宫里。
三月间,春光和煦,帝后脱下锦衣华服,换上普通百姓的布衣荆钗,体验最开初的生活。
先是去车马行租了辆马车去渡口,又和南下的商人们乘坐轮船,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晃悠到了江南。
因为要“返璞归真”,傅凉枭身边没带任何随侍,也没让人通知江南那边的各级官员,完全抱着陪小妻子去旅游的心态。
到杭州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去客栈投宿,而是租赁了一间清幽的民宅。
宅子在一处巷子里,宅子的主人是个寡妇,靠做包子营生养着头上卧病在床的婆婆,夫家姓余。
杜晓瑜看她年纪不算大,称呼她一声余大嫂。
余大嫂是个热心肠,人也好说话。
杜晓瑜他们刚搬进来,她忙活完手头上的事就来帮着拾掇屋子。
杜晓瑜有些不好意思,“余大嫂,你去忙自己的吧,这些活儿,我们来就行了。”
余大嫂抿嘴笑,摆摆手说:“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这地方空置太久了,落满灰尘,本来租赁给你们,我就该提前打扫一下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入住。”
“那就劳烦余大嫂了。”
余大嫂好歹做了几年的包子生意,看人有些准头,这二位细皮嫩肉的,手指又白,哪里像是贫苦人家出身,恐怕身世不凡,只不过人家既然选择了隐瞒,她也不会刨根究底,只是笑着冲杜晓瑜挤了挤眼,“那位大兄弟是你夫君吧?”
“对。”杜晓瑜点点头,面上浮现浅浅的一层赧意。
“长得可真俊。”余大嫂端着簸箕走过来,又夸了一句。
杜晓瑜看了一眼在井边打水的傅凉枭,金色的阳光铺满男人宽阔的后背,没了绣金龙袍的那层束缚,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郎君。
杜晓瑜没接腔,眼底却噙着笑意。
余大嫂走后,她系上围兜,在灶屋里洗锅碗瓢盆。
傅凉枭把劈好的柴捧进来,蹲下身抓了把干松针给她生火。
杜晓瑜边洗锅边跟他说话,“刚才那个余大嫂夸你长得很俊。”
傅凉枭抬头,瞥见小妻子说话时唇边有微微上扬的弧度,他挑了下眉,“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在一起很般配?”
杜晓瑜心跳有些加速,面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那倒没说。”
说完,赶紧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
傅凉枭多少猜到她不好意思,轻笑一声低下头,继续往灶膛里添引火的细枝。
收拾好灶屋,傅凉枭的火也烧起来了。
杜晓瑜让他打水进来,准备烧一锅热水备用。
在这期间,二人出去街市上买菜。
杜晓瑜问他,“想吃什么?”
傅凉枭说:“随你的口味来。”
杜晓瑜想了想,说,“那咱们做个酸汤鱼,再弄个茄子煲,好不好?”
傅凉枭莞尔,一副“我都可以”的姿态。
杜晓瑜让他等在岔路口,自己挤进菜市场买了两条草鱼,一罐酸汤,几个茄子,另外的都是辅料和调料。
出来的时候有些迷路,记不清傅凉枭是在哪个方位了,她凭着直觉往前,见到了一家装潢相当古典的铺子,叫“石头记”。
鬼使神差地,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