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听到脚步声远去,只觉得满心凄凉,有几分委屈也有几分忐忑,委屈的是他说过那些话拔腿就走, 连知会一声都不肯;忐忑的却是, 这下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适才冲动之下喝了药, 说不定已经后悔去找府医了。
慢慢地收了泪,坐在床边,她的绣鞋只剩一只右脚的, 左脚那只慌乱中也不知踢到哪里去了。
只低头寻找,又听到门响,只见杨远桥提了只木桶进来,木桶水汽氤氲, 显然是刚烧的热水。
杨远桥见张氏起了身,柔声道:“你先坐着,我给你兑点水擦把脸。”将水提到净房,少顷端了盆出来,蹲在床边笨手笨脚地绞帕子。
分明是件极其容易简单的事情,他硬是把水溅得满地,衣襟也湿了半边。
张氏无奈地道:“算了,我自己来。”
杨远桥笑道:“往日都是你侍候我,今天我侍奉你一回。”将绞好的帕子递给她,重新换过盆,“顺便把脚也烫一下,”捉过她双脚,硬是塞进盆里。
看着他的大手温柔地给自己搓脚,张氏百味杂陈,古往今来只有女人服侍男人,何曾见过男人伺候女人。
能得他这么服侍,哪怕只有今天这一回,她也认了。
这一夜虽无云雨,两人却是相拥而眠,又窃窃说得许多私房话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张氏仍按着时辰往松鹤院去。
小丫头玳瑁在门口拦住了她,“二太太,老夫人说今儿就不用您伺候了。”
张氏心有预料,却故作诧异道:“是吗,前几天老夫人都是指名让我端茶倒水的,别人伺候她不放心,我进去看看。”
玳瑁还不满十岁,脸涨得通红,想拦又不敢拦,一遍遍地重复,“是真的,老夫人是这么说的。”
张氏不再为难她,却也不想马上就走,站在院子门口笑道:“你去叫罗嬷嬷出来,我问问她。”
玳瑁如得赦令,小跑着将罗嬷嬷请了出来。
罗嬷嬷比玳瑁说得得体多了,“今儿老夫人大有起色,说这些天都仰仗二太太悉心照顾,别再把二太太给累倒了。二太太且回去歇着,别让孝心都让您给尽了,这边姑娘们也都念叨着想来照看老夫人呢。”
张氏又关切地询问两句魏氏的病情,才乐呵呵地回去继续绣花。
连着几日,张氏天天不落地往松鹤院跑,却一次都没进去过。她倒是清闲了,钱氏却累得筋疲力尽,连带着杨娥与杨娇都是日日不得空闲。
冬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说话间便到了腊月初四,杨娥及笄的日子。
为了这个捧在心尖上的孙女,魏氏就是重病也得强撑着起来做面子,何况她的病大半是装出来的。
及笄礼安排在花园里的晴岚雅筑,晴岚雅筑本是夏天观景赏花的所在,正房三开间是打通的,非常敞亮,而东西各带一间耳房,又能供宾客们临时歇息。
此时晴岚雅筑北面靠墙已铺好大红地毯,摆上了矮几并四五个墨绿色的姑绒坐垫,待会这里就是插簪梳发之处。
为了杨娥的及笄礼,魏氏可是煞费苦心,本打算请安国公夫人做主宾,又觉得安国公夫人庶子庶女多,活得不太如意,后来换成了孟茜的祖母,孟阁老夫人。孟老夫人年纪六十余二,体态微胖,天生一股喜庆相,与孟阁老成亲四十多年,生了四子三女,非常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