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万一那时船来了,你却在拍戏,没有把我交过去怎么办?”他疑心病向来很重,重到让人既爱且恨。
“所以最好还得有一个人接应,只是我也想不出要拜托谁,好似谁都不可信。”
“那怎么办?”他将问题都推给了她,仿佛不是在计划自己怎么保命的事。
“怎么办还要问邢先生你了,身边也没个靠得住的。”她讲了句气话,见他没有反驳,又有些不忍,少不得安慰道,“其实办法还是有,你那个旭仔已经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他来找过我,问你的下落。”
“那你信不得他,说不定已被收买。”他眉宇间尽是杀机,切齿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拍海上的戏?要抓紧了!”
“就在后天。”她看着他,有些痛恨自己爱错。但感情从来不由理智拍板,所以只得顺着,因理智只会教人生索然无味,感情才是人快乐的源头,“若他真在秦亚哲跟前把你卖了,恐怕如今削掉几根手指的那一个就是我了,哪里还能跟你在这里舒舒服服讲话?”
他垂下头,将两只手插进头发里,仿佛在与自己争斗,好一歇才抬眼道:“万一他靠不住呢?”
“靠不住的话,邢先生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旭仔缓缓从浴室里走出来,穿一件乳白色的浴袍,胸膛赤红,目光晶莹。
“旭仔,你没事就好!”邢志刚神色激动地起身,将旭仔抱住。旭仔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虚伪气息,甚至还看到他发红的眼圈。
“邢老板没事才最好。”
“旭仔,在行动之前,你最好再替我做掉两个人。”邢志刚表达的深情像是限时剧本,演过这一条便很快过去,转而谈别的事。
“什么事?”
“替我做掉朱圆圆与米露露。”
“为什么?”
“因为除了燕姐之外,只有她们晓得琪芸在百乐门做过蓬拆小姐。”邢志刚抓住旭仔的肩膀,仿佛拿到了一柄凶险的暗器。
三天以后,米露露与朱圆圆从如今各自上班的舞厅消失,再不出现。
【7】
琪芸的服饰箱里充斥着淡淡的脂粉味儿,邢志刚很想憋住气,拒绝这香喷喷的污浊空气,然而不行,他必须保持呼吸平顺,才能避免出现大的动静。他的鼻腔与思维习惯像是结了盟的,都会不由自主地对胭脂水粉抑或香水感觉污秽,女人用这个诱惑男人,同时也染脏了自己。他见识过太多蓬拆小姐眼角流下污黑的眼线水,唇膏沾在门牙上,一笑就像嗜血,香水与酒气混在一道,更是令人作呕。
他猜想自己在船舱内应该很安全,琪芸的房间靠近最里边,除了化妆师与随行保姆,一般没有人会进来。而且她是出了名的脾气怪,未经允许碰不得一点儿东西,否则便要大吵大闹,装病不开工。当然,琪芸这么样败坏名声,自有她的道理,兼因现在来个邢志刚搅乱了她的生活乃至品性,真当命运弄人。
“等一歇有场戏,拍过了船就要返回去,所以我会故意重拍好多条,叫他们都围牢我转,旭仔再领你到船尾,去登专门接你的渡船。清爽了哇?”
这句话,琪芸已跟他叨唠不下十遍,总像是怕他忘记,又更似提前告别,有许多话要讲,却总也说不出口,只得就这么样顾左右而言他。
旭仔是以美工助理的名义跟剧组登船的,自然也是琪芸买通的关系,只说是她远房表亲,要照顾一下,别人也不好讲什么。琪芸对旭仔的信心,源自从前在百乐门有限的交往。印象里这个矮小精干的广东人鲜少开口讲话,但几个舞女笑话说得前仰后合时,他会在一旁轻笑,不张扬的,静默得很,令她一眼看穿了他骨子里的极端与坚韧。
所以这样的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