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春风料峭 那只狐狸 3785 字 16天前

如此情景,正生生撕开旧伤,连仪萱这样的旁观者看了都觉残忍。云和早已怔然,他强忍着苦痛之情,哀求般道:“‘梦蝶化境’……阿絮,别这样……我……”

正当悲恸难当之际,云杉却带着笑容开了口:“唉……最后见到的,竟是你这张没好气的面孔,当真叫人难过啊,掌门……”

仪萱这才明白了,眼前这些并非幻境,只怕是真实的往昔景象……

那只存于回忆中的云杉稍稍沉默,又叹了一声,道:“……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不劳掌门费心了……”她无力说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云和那家伙,现在如何?”

空旷的安静之后,云杉笑着回应:“呵呵……今次之祸,皆因真虚灵气而起,本就该于他问责,如今他不过耗竭累倒,比起那些丧命的弟子,算得上什么……若我还能动,必要断他三四根骨头,才能顺了这口气……”

飒飒雨声,掩去她余音中的悲愤,片刻之后,她道:“……掌门多虑了,难道那些道理我不明白?无论如何,他依旧是我的师弟……气也罢,怨也罢,哪里能到恨的地步呢……我明白的,他创出这心法,不过是想救人,谁又能料到有这般变数呢……”她忽又笑了起来,道,“说起来,师兄弟中,他的性情最是温柔,心思又细,此事之后,只怕我不算他的帐,他自己便愧悔得恨不得一死谢罪了……便劳烦掌门替我传个话吧……”

阴霾雨色之中,云杉的笑容无比明丽,“告诉那傻小子,别要死要活的……他舍了命,不过成全了他自己。活着,才能救更多的人……若他连救人的初衷都忘了,下至黄泉,也没脸见我……”她说到这里,阖上了双目,“……方才打得满身燥热,这雨倒是清爽凉快……掌门请回吧,让我……让我一个人……好好歇歇……”

话音停时,周遭便只剩下雨声,如泣泪一般。

仪萱不由自主地望向云和,就见他呆呆立着,如被定住了一般。他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景象,无声地掉泪。看着这时的他,仪萱满心安慰。多年心结,总算解开。说起来,那么重要的“交待”,若能早些转达,便能免去诸多曲折痛苦。说来说去,还是那骆乾怀不靠谱啊!她正带着私怨如此想着,却又隐约觉得自己成见太深。有些事情,单凭揣测,如何能定论,就好比当年她对苍寒,有些成见,兴许是该放下了吧……

她想着想着,心绪愈发开朗,便在她生出笑意之际,却听那邪佞笑声切近,用惋惜的口吻道:“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心么?”

仪萱忙起身戒备,但这一动,心口如生灼火,烈烈烧人。窜行全身的剧痛复又加倍,吞湮清明。

但见那虚幻雨中,一片墨色氤氲,那魔物缓步而来,言道:“呵,这不是‘梦蝶化境’么,真是让人好生怀念啊……”

不等他说完,化境一震,复化作千百白蝶。蝶飞盘旋,携烈风之势,冲向那魔物而去。那魔物笑了起来,竟不闪避。如今这魔物并非虚形,陆信的血肉之躯,受这一击,岂能无碍。只见白蝶染血,如红花绽开,那魔物的身子生生被削去一半。然而,他笑意仍在,似乎毫不在意。

“哈哈,失却主人,你也不过如此啊……”魔物笑意猖狂,“对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吞了真虚天演心法了呀!”

语音落定,魔物被削去一半的身躯迅速重生。森白骨骼,如枝丫伸展。鲜红血肉,如藤蔓攀附。不过转眼,已是完好如初。

魔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蹙眉一叹,“虽有真虚心法,到底不是最合适的肉身。”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又笑道:“呵呵,聊胜于无。没有肉身,有一件事做不到,可让我头疼了……想知道是什么事吗?”话到这里,他抬手一扬,喝令道,“霜凝!”

但听一声令下,周遭水汽刹那激荡,霜白寒气随之漾开。那伏流所汇的湖上,乍起薄冰。又听一声脆响,一柄长剑自碎冰中浮起。那剑通身晶莹,浑如冰雪一段。霜华簌簌,自剑身抖落,于水面之上叩出泠泠清响。

魔物轻轻一招,长剑飞纵而来,轻轻落在他的掌中。他凝眸望着那剑,神色里忽生温柔,语气里亦掺进了回忆的暖意:“霜凝啊,我终于又能将你握在手中……”长剑轻轻一颤,抖落点点冰屑,似在呼应主人之言。他复又一笑,起手挥出一剑,攻向那翩飞的白蝶。白蝶成群,见他这一击,倏忽散开。可虽避开剑锋,那森冷寒气却早已包围四下,不落一丝空隙。白蝶触及寒气,顿化做冰屑碎开。须臾之间,万千白蝶只余下一只,它周身微光明灭,似是难以支持。

这只白蝶,自然是华絮本体,眼见如此情形,云和飞身突入,于茫茫寒气之中,将那白蝶合在了双掌之中。他本已伤重,此举实属勉强。寒气如浪,覆上他身,转眼将他压制在地,更凝作冰晶,将他困囚。

仪萱又惊又急,正要施以援手,那魔物却转眼到了她面前,如冰剑锋正抵在她眉间。可怖寒气一如活物,沿着剑锋传来,渗进身躯,纠缠咬啮。

那魔物笑着,问她道:“这剑好看么?”

仪萱满心厌恶,只是沉默。

他依旧笑着,道:“我乃殛天府剑侍,蚀罂。主上有五柄宝剑,属此剑最美。我蒙主上厚爱,得持此剑。主上更将离魂夺舍之法传授于我。剑侍之中,再无第二人有此深眷。昔日魔道昌隆,我随主上南征北伐,何等意气风发……”他说着说着,表情黯淡了下来,“可恨这永圣天宗,竟毁我肉身。失却肉身,就无法使用此剑。我在这六虚圣山上,如孤鬼徘徊,只为找合用的身体。这么多年,我几乎快被绝望逼疯了。我甚至想过,若能将真虚境扩至天下,兴许才有希望……呵呵……”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仪萱,“多亏了你呢。你引出了圣师云和,更带来了最合适的肉身。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今日功成,我便血洗永圣天,以还当年之耻!而后,便能堂堂正正地回到殛天府,再随侍令主身侧!”

仪萱听得心寒。真虚法阵已破,为何永圣天的人还未赶到?若是至今的所有努力,不过便宜了这魔物该如何是好?此时此刻,难道就没人能阻止这魔物了么?!

突然,一道锋锐剑气划破冰冷,在空幽地下振起一声嚣响。蚀罂手中的长剑被猛然震开,让他急退数步。

仪萱认得那招式,不由心头一颤。

森白寒气之中,来者高傲的嗓音如倏烁星火,燃出一丝暖意:

“丧家之犬,何谈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四

“丧家之犬,何谈归处。”

蚀罂听得此话,强压着怒意,冷笑道:“哟,我还以为要等许久呢,竟这么快就来了……”

但见如霜白雾之中,苍寒一袭白衣,背手负剑,飞身而来。他落定身姿,昂首抬眸。病痛伤相,全然尽消。傲然气宇,凌厉如昔。

仪萱忍不住欢喜,看他如此神色,想必眼睛也已复明。如今真虚灵气不再,他是真真正正地好了。诸多付出,终有回报。她终于,把他救了回来。

她正想开口,却又哑然。到了此刻,她方才害怕,怕他误会她真是弃她而去,怕他因此移了情意。可要解释,她偏又生怯。再者,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蚀罂看了看苍寒,又瞥了一眼仪萱,道:“也亏你能找到这里。为了一个女人只身犯险,果然情深义重啊……又或是,特地来报抛弃之仇的?”

苍寒闻言,也不搭理,只是看着仪萱,正声道:“仪萱,静息凝神,别虚耗真气。待我先料理了这魔物,还有事同你计较。”

计较?仪萱一听这词,心就慌了。难道真的误会了?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不至于如此吧。她正想说话,一股寒气却自胸口窜了上来,没过咽喉。霜雪如活物一般,束缚住四肢,攀缘至脖颈,扼住了她的声音。

“你好像还不明白情势啊。”蚀罂笑道。

苍寒眉头微蹙,稍稍打量了蚀罂一番,便知他夺了陆信的舍。他出语淡漠,只道:“你费尽心机,不过是为夺舍。挟持我师妹,是想逼我就范了?”

“呵呵,即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意图,我也不绕弯子,你放下兵器,乖乖让我夺舍,我保你师妹平安。”蚀罂笑道。

“平安?”苍寒冷笑一声,起剑便是一击。

蚀罂一惊,慌忙起剑挡下。他并未料到苍寒出手,一时也未起魔力,竟被击退数丈。他稳住身形,神色满是忿然。

苍寒横剑身前,声音冷冽如霜,道:“我在殛天府的日子也不短,你们这些魔物的话岂能相信。真想要这具身子,赢我再说!”言罢,他身子稍退,剑起苍涛,生生将一泓净水翻覆。

蚀罂也不迟疑,挥剑令道:“玄溟净肃!九寒刹!”

一声令下,他手中宝剑顿生光华。一时间,雪舞如羽,霜凝成晶。寒气森烈,如自极北,若生幽冥。那一湖波浪,生生被冻作坚冰。苍寒知道这宝剑厉害,正寻思应对,那坚冰之浪竟乍然裂开,化作无数冰锥,刺向他来。眼见那冰锥铺天盖地,已是无从闪避,苍寒收剑抬手,令道:“明光洞照,镜界开解!”他的身后生出一轮清光,皓洁如皎月初升。光辉扩散,坚实如盾墙,更有吞灭之能,漫天冰锥竟不能近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