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张莹莹不熟,那天也确实没看见她,一问三不知,我奶奶那天的状态一般,她算了三遍只有一个结果,人已经死了。
算卦的是这样的,遇到十分不好的卦相一般情况下不会跟事主说,像是故事里说的什么一对男女非常相爱,要结婚的时候算卦的说“八字不合不能结婚,男克妻女克夫”什么的,现实中没几个算卦的会说,一是这种八字不合到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凑在一起的机率并不高,二是遇见了算卦的多半会说有点阻碍,破一破就行了。
在结婚的时辰和结婚时的注意事项上找补,多半能补回来,再说了,就算后来两人离了或者谁把谁给克死了,谁还能砸算卦的摊位去?可你要说了男女八字不合在一起没好儿……遇见火气大的一准儿砸你的摊子,揍你一顿都有可能。
所以说算卦的遇上大凶的卦相,不会说实话,那天我奶奶也没说实话,而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孩子还在学校,你们去找吧,明天天亮之前要是找不着的话,就别再来了。”
后来奶奶跟我说,“这个小丫头仙女命,你看他爸妈长得那德性,哪儿能生得出来那么俊的闺女,按理她本活不过五岁,可谁知她脑子笨不开窍反而多赚了几年的阳寿,她的事另有机缘,可惜我看不清楚,日后你要是遇见了多费费心替她指条明路,她是仙童下凡,结个善缘。”
我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跟我说我会遇见张莹莹,只记得张莹莹出事之后说什么的都有,多半是往她被人拐卖了或被人先奸后杀上说,传的跟大家伙都在现场看见了似的……还有人说那个杀人恶魔还在,专找小姑娘……
那几年正是严打时期,警察把整个乡翻了个儿,很多二流子都被抓了进去,可就是没有找到张莹莹。
那个冬天我三叔每天开着四轮子车接送我们几个孩子上下学。
刘长有这么一说,所有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长有叔,你们在乡小学挖到什么了吗?”我奶奶当时很明确的说张莹莹还在学校,张家人从字面上理解是她在学校没回家,我的理解是她死了被埋在了学校。
“是啊,挖地基的时候在原来你们学校操场的边上,挖出来一具枯骨……县公安的人说看年龄特征跟张莹莹相附,他们找到张莹莹的爸爸抽血验dna。”
真的……出来了……失去孩子对一个家庭的打击太大了,张莹莹的妈把体育老师的孩子扔井里之后就疯了,几进几出精神病院,张莹莹的哥哥受不了家庭重担十六岁就去外地打工跟家里断了联系,张家只剩下张莹莹的爸爸一个人了。
体育老师两口子失去了儿子,又被千夫所指,体育老师还被县公安的人抓去关了一个多礼拜才放回来,回来的时候人都瘦脱相了。
他们俩口子离婚了,体育老师远走他乡,他老婆改嫁了别人。
张莹莹的案子明面上是一条人命,实际上是两个家庭家破人亡。
我回想起奶奶说的话,这件事是要应在我身上吗?“长有叔,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联吗?”我心跳加速了些。
“说来也怪,张莹莹的尸骨被找到了之后,村子里忽然不太平了,狗老是成宿的叫不说,鸡鸭鹅狗莫名其妙的死了好几只,还有好几个小孩得病了,高烧不退满嘴的说胡话,家里人着急往县医院送,结果一到医院没等打针呢就退烧……抱回家还烧……我琢磨着这里面有事儿,你回来看看吧,正巧你们家有喜事儿。”
“啥喜事儿?”我们家有喜事儿我咋不知道?
“你三叔家的弟弟?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哦,他比我大,是我哥,他啥时候又要结婚了。”我三叔家的二堂哥郑山五六年前已经结婚了啊,他在部队考上了军校之后转了干没多久就结婚了。
“你这孩子,你们家的事儿你咋还不如我知道呢,你三哥早就离婚了,为这事儿还转业回了地方,他现在在住建局当股长,这回我回去跟他又重新熟悉起来了,他这回找的对象是个大姑娘……”
“哦。”我怎么会知道啊……估计我妈都不见得知道细情,我三婶当年劈腿什么的整得太难看了,我妈跟她关系本来就不好,在街上见面互相都不说话的。
没想到他竟然放弃了部队的大好前途转业回地方了。
挂了刘长有的电话,我这才翻出来跟家人联络专用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部手机竟然没电了。
我并没有故意跟家人切断联系的意思,潜意识里却有意回避,这部跟家人联络的手机被我设了静音,作用就是摆在角落积灰,我想要跟他们联系或者有什么事儿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充完电我打电话给三叔家的我二堂姐郑珍,“珍姐,山哥要结婚了?”我想问的是他啥时候离的婚啊,但这也太露怯了就没问。
三叔家自己的烂事儿不说,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争产时整得那出儿也够难看的,我家跟他们那几家保持表面的和平,各家有大事儿“结婚”、“生孩子”之类的我们会去参加随礼,平时互相根本不联系,但面上情还是有的。
但因为奶奶的嘱托,我一直很关注姐妹们的命运,以我大姐郑姚的名义建了个微信群,大家时有联络,但多半是报喜不报忧,彼此间都隔着点什么。
接到我的电话显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山哥是三年前离的婚,那女人是他的领导介绍的,结婚之前瞧着挺好的,婚后发病瞒不过去了才说出来的……他为这事儿在部队呆不下去了,离婚了。”
三叔和三婶一直在县城摆小摊赚钱,后来在我四叔的资助下来了小吃店、串棚、饭店,看起来轰轰烈烈,实际上干啥赔啥起起伏伏的,好不容易攒点儿钱家里准得出事。
后来我四叔给他出主意,让他回屯子包地种地,又出了些本钱,大概是包了几十亩地种苞米,种苞米国家有补贴,这几年苞米的行情也不错,按道理来说应该很赚钱,但架不住他家仍然总有事儿,每次攒出来一笔钱就能摊上点儿事儿把钱花干净了,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要手术,再不然就是开车把人给撞了,最惨的一回买完苞米的钱没捂热乎的就让小偷给偷了。要不是我四叔遇见大事儿经常资助他们家,他们家早完了……
不过我四叔也未必是怀的什么好心,我奶奶紧捂着腰包不资助这些人家,有意他们折腾空了,过吃不饱饿不死的生活平平安安的,有我四叔在里面“输血”,这几家的生活比我奶奶活着的时候戏剧化多了。
郑山竟然摊上了小说里才有的长官“骗婚”事件,他偏又继承了郑家人的倔脾气不肯妥协为了前途忍了疯媳妇……想想也是可叹。
据我妈说我三婶这些年在外面还有点“花花事儿”,真假不可考,不排除我妈听风就是雨造谣传谣……
“我听说新找的媳妇不错,三哥在县城里混得也好,还当上了领导。”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这样说了,再往深了说就是交浅言深了,本来就是去喝顿喜酒比屯亲还要淡薄些的关系。
“他……也就是还行吧,是挺好的,到时候你早点回屯子吧,现在正是好时候,园子里啥都下来了……我明天就带孩子回去。”我二堂姐大学毕业之后在荷兰省一所中学任教,丈夫是她的同事,她有一个女儿(儿子)?我记不清了,也不敢乱接话。
“行,行,我正想回去修一修老屋呢,不能让房子倒了。”
“呃……是啊,是该修老屋了。”二堂姐有些心虚的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她为什么心虚,我走之后,我大爷家“理所当然”的占了老屋,可惜老屋里的神龛虽被我拿走了,也不是平常人能住的,不到一年他们就搬出去了。
三叔家搬回屯子的时候一开始也想占老屋,也没占住。
见面的时候我总会说谢谢他们帮忙照看老屋,实际上……老屋门窗都让人拆干净了,房子都快塌了。他们不止没有照看,还挖了我不少墙角。
说起老屋……我就回忆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你要回去?”黄书郎不知道在旁边听了多久,忽然插嘴道。
“嗯,我想要回去看看,找几个工人修修房子。”
“修房子不如重盖,你们家老屋的风水不错,好好盖盖我替你租出去。”黄书郎道。
“呃……”这样也行……“我的户口不在村里,宅基地是村上的,就算奶奶留了遗嘱把房子留给我了,村里也随时能收回去。”所以盖老屋并不划算,我的打算只是让老屋不塌,让我有个寄托。
“你放心,谁也不能收你的房子,你姐可是省里的大官现在又调到中央去了。”黄书郎在这方面精得很,村里人认“官”郑姚过去在省里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县国税的干部年年往我家里送礼,虽说都是些米啊、油啊、土鸡啊,超市卡之类的“特产”,也代表了一份特权,现在她都进“中央”了,风声传到村里……我们家背景深厚这点是坐实了。
“好吧,我打几个电话。”我先是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当然知道我二堂哥郑山要结婚的事儿,她的想法是——再婚?是不是还想再收礼啊!到时候找人送五十块钱去就得了。郑山那个小股长连副科级都没混上,咋跟她已经是正科级在北京的女儿比啊!她根本没看上!更没有打算告诉我。
“你别回去啊,你二姨那个大嘴巴把你赚了很多钱的事儿说了,你回去当心他们找你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