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笃说:“以前都够吃的,刘姨忘了多了一个人吧。”
刘姨笑眯眯:“下次多烧两斤小蟹就好了啊,晚上再给你们烧。”
霍思烈筷子在碗底戳出很大的声音:“从学校回来不就是想好好吃个饭吗,先是等到下午一点半才吃上饭,现在又想吃的菜都没有,饿死我啊?!”
他起身把碗一放:“我打电话叫外面那家餐馆外送算了。”
刘姨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也不生气,只是说:“哎!你这孩子。”
霍母说:“没事,他想吃就让他吃吧,刘姨一会儿再辛苦你多炸一盘。”
没人再说话了,席间氛围有些沉闷。
他们是养子,鹿行吟是亲生孩子。
他的来临,仿佛给这两个孩子带来了一种天然的恐惧,做事说话都更加歇斯底里,以此来寻求霍氏夫妇的关注,好更加放心。
鹿行吟不再夹菜,安安静静地吃着米饭。
门外突然一阵车辆轰鸣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霍氏夫妇彼此对视了一眼。
鹿行吟也隐约有了预感。
斜对面的霍思笃听见这声音,放下筷子,眼神发亮,起身往门口走去;而已经快走到楼梯口的霍思烈也惊喜地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喊:“放为哥?”
鹿行吟捏着筷子的手轻轻顿住,随后接着不动声色地低头吃饭。
门开了。
顾放为发间坠着雨珠,碎发乌黑,那双桃花眼抬起来,走廊灯照着看,眼尾的红格外明显,深沉漂亮。
他弯腰换鞋:“叔叔阿姨好,今天耽误了点时间来晚了——我闻到小螃蟹的味道了。”
霍母也笑:“饿了吧?过来吃。”
因为老一辈的缘故,霍家和顾家交情一直都好。每次霍氏子女出国游玩,照应接待的总是顾家,而顾放为在小学出国前,基本也是带着这两个弟弟妹妹长大的,钓鱼爬树滚你坑瞎胡闹过,又因为顾放为是出了名的天才,霍氏夫妇对他也很客气,都指望着他能在学习上一起带动一下霍思烈、霍思笃。
而这件事已经卓有成效;霍思笃受顾放为影响,一直想跟他考一个大学。霍思烈虽然没好好学习,但他青春叛逆期,家里没什么人能管他,却对顾放为言听计从。
顾放为走到餐桌前坐下——直接占了霍思烈的位置,在鹿行吟面前坐了下来。
季冰峰不在,霍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其实同班。
鹿行吟抬起眼,正好望见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看过来,眼里似笑非笑:“啊,这就是我们的小弟弟是吗?真低调啊,我一直都不知道。”
鹿行吟放下筷子,捧起杯子喝果汁。
果汁是番石榴和葡萄,红宝石一样的颜色,呷过后唇色也染上这种宝石一样的眼睛,眼睛垂下去,睫毛漆黑。
霍思烈立刻要挤过来:“放为哥!你坐了我的位置。”
“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吝啬小气?你自己再搬把椅子。”顾放为懒懒地说,视线依然放在鹿行吟这里没有挪开,眼底恶劣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他说话语气就是这样,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顾放为天然有种近乎蛮横不讲理的控场感,只要他坐在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他吸引。
霍思笃也试图过来跟他讲话,她细声细气地问:“放为哥,你在青墨还习惯吗?听说青墨七中学风很差,学生成绩差,条件也不好,你要不要……”
“我觉得挺好的,我们班还有人数学月考考143呢。”顾放为微微倾身,手指交叠撑着小巴,微微歪头看鹿行吟,“新来的……小弟弟,你说是不是?”
鹿行吟装作没听见,接着喝果汁。
刘姨要给他盛饭,顾放为摆摆手拒绝了。他随手拾起筷子,把面前的两个小螃蟹都送进鹿行吟碗里:“尝尝这个,蟹壳不硬,补钙了好长高。刘姨做的酒酿糖醋小蟹一绝……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了。”
拿别人家的吃剩的小螃蟹当见面礼,不要脸!
鹿行吟捏着筷子。还没动,席间大人都已经忍俊不禁,氛围活络了起来。
刘姨说:“放为你少说点话,行吟这个孩子乖巧老实,不禁逗。”
“就是乖才要多逗一逗,不然以后被人欺负。”顾放为站起身说,“阿姨你们都要吃完了,我不跟着蹭了,刚好我想吃外面那家烧烤,我带弟弟去吃。”
霍思烈、霍思笃要跟他走,顾放为桃花眼一挑:“谁要带你们了?写作业去。圣旨可只让我哄弟弟一人高兴,今天他是主角。”
提到“圣旨”,霍母和霍父都僵了僵,彼此对视一眼。
顾老爷子对这个孩子的偏爱,已经十分明显了。这是让顾放为过来传话呢!
另外两个孩子还没意识到这一点,霍思笃过来撒娇:“哥哥!”
顾放为却认真起来,他起身来拉鹿行吟,没给他反应时间:“过来,哥哥带你出去玩。”
回头又懒懒地说:“你们两个的话,下次吧。”
玄关。
鹿行吟低下头换鞋。
他弯腰系鞋带时,就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贴近了,顾放为微微倾身,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小计算器今天真好看。”
鹿行吟指尖发热,垂眼看着地面。
“我们走了。”
顾放为随口打了声招呼,出门撑开伞。
鹿行吟刚踏出门,就见到顾放为举着伞回身来接他。伞面罩上头顶,光线跟着暗了下来,他被顾放为堵在了门边,脑后就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雨声寂静。
“怎么在学校时不告诉我?”
顾放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跟着看下来,居高临下,声音却柔而沉,极低地响在耳畔。
“找死我了,我之前没收到消息,今早上从教室找到宿舍又跑回去,后面他们才跟我说你先回来了。”
“告诉你,很奇怪。”鹿行吟轻轻说。
像是主动攀附他。顾放为身边本来就众星捧月,他不爱凑热闹。
顾放为笑了——他用另一只手揉揉他的头:“没吃饱吧?”
鹿行吟微微一愣。
席间的事顾放为并不知道。
他的指尖顺着他柔软干燥的发丝滑下来,又捏了捏他的脸:“你就是这么个性格,爱端着,菜放远了都不会夹。一会儿带你吃我的童年记忆。”
他和他明明才认识一周多的时间,就这么自信而笃定地判断了:他是这样一个人。
乖巧的,会被欺负的,容易端着的……小计算器。
“嗯。”鹿行吟说。
“就‘嗯’啊?”呼吸凑得更近,微热拂过脸颊,那双桃花眼眼底是他的倒影,那么近,近得盖过雨幕和灰暗的伞面,浮着笑意,热气蒸腾,“这么乖,倒是叫声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