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肉长,我们都对证人年幼时所遭遇的一切义愤填膺,其实我的当事人何尝不是如此?当年的证人,被父母忽视,小小年纪就不得不生活在家庭随时破裂的恐惧之中,诸位可以想见当年的证人生活得有多艰辛、多失望。”
刘清田说着放录像,里面展开的是罗莎小时候的日记本、摘抄本,甚至是在报刊书籍边边角角的各种涂鸦。还有她当年的小学同学的证言。
刘清田道:“大家看到了吧,当年的证人坚定地、清醒地写满了这么多的‘我要离开这里’、‘我想消失’的话。而且她这样的话还说给同学听,许多人都能为此证明。”
“带着这样心情的证人,在小丑节的那个夜晚,看见了扮演成小丑的我的当事人。在孩子眼里,小丑都代表快乐,代表能帮她实现愿望,所以她自己跟我的当事人说‘请带我走’。我的当事人自然拒绝,可是证人却哭着苦苦哀求。”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的当事人听到了证人的处境。出于同情,我的当事人便答应了证人的愿望。所以大家请注意,这里不是我的当事人强行带走证人,而是应证人的恳求,出于善良的初衷才带证人离开的。”
“而且后来的经历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到证人的事,反而给了她想要的平静美好的生活。至于后来老佛爷的出现,老佛爷的贪婪,这些都不是我的当事人能够预见和左右的事。”
“作为辩方律师,我当然也希望法律能还给证人一个公正的裁决,能帮她抹去心上的阴影;可是我同时也要提请诸位陪审员注意:当年真正伤害了证人的是谁。”
“不能因为那个真正作恶的人已经不在人间,我们就将他的罪过强加在另一个无辜的人头上,那就不是公平公正,就不是真正替证人抹去心上的创伤,而且会将同样的创伤,甚至更深重的创伤烙印在了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心上。”
交锋一局,控辩双方各有得失。陪审团内部,心态上也已各有倾向。
中午休庭,时年来陪安澄吃饭。安澄自顾吃饭不说话,秘书简便笑着说:“我老板是辩方律师,对于不公开审理的情形不方便说给时记者你听。不过我只是个秘书,也没跟着一起上庭,所以我就胡乱猜猜说给你听。你姑且一听,就当是我胡说八道。”
时年便笑了:“好啊,我就当听故事了。”
听简讲完庭审的情形,时年也替安澄捏了一把汗。刘清田果然是刘清田,真是难打。
不过时年还是有些皱眉头:“可是我怎么听着总觉得有些跑题呢?这个案子打的不是皇甫华章谋杀老佛爷么,怎么在究竟是谁伤害了罗莎这个点上缠绕不清了?”
安澄听了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丢下几个字:“真是隔行如隔山!”
简便笑了,替安澄解释:“我老板是用了一个迂回策略。只要让陪审团认为皇甫华章在带走罗莎这件事上已经有过错,本身就是犯罪,那么接下来就可以集中火力指控皇甫华章是在罗莎被老佛爷伤害后,为了急于掩盖自己的罪责,而杀人灭口,这样他的犯罪动机就有了。”
时年恍然大悟,“这叫由浅入深易。”
结束了午餐,安澄和简急忙赶回去做下午的准备。时年步下法院台阶,正看见皇甫华章的黑头大车无声滑到眼前。
时年便停住了脚步。
周遭的媒体便也都围上来,夏佐带人将人群隔开。
皇甫华章这才不慌不忙走下车来,立在台阶下,仰头看向时年。
时年微笑,微微点了点头:“先生。”
他这才抬步踏上台阶,一身黑衣叠着这样银灰色的长长台阶而来,凝重而又优雅。
他走到她面前,站下,垂首整理了整理西装外露出的那一截衬衫的袖口,幽幽问:“希望我赢,还是等着看我定罪?”
“先生怎么这么说,”时年心下也不好受:“我希望当年这件事的所有经历者,都得寻回心灵的安宁。至于有罪还是无罪,相信法庭会做出公正的裁决。先生说,不是么?”
他凝眸看向她:“我想你是来看安澄的吧?她是检控官,也更有可能将来成为汤燕犀的妻子,所以你虽然说不持立场,可是你的行动还是标明了你的立场。”
他扬起头来,目光放远:“你是站在控方一边的,而我是本案的被告,所以你我终究背道而驰了。”
他说罢缓缓转头过来,紧紧盯着她的面容:“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为了你才肯承认当年的事。而我跟你之间,更是早已有了一个女儿。”
时年闭上眼睛:“我希望先生没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