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依旧是无边的静默。
时年尴尬地将掌心按在裙摆上搓手,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或者该说什么才能让对方说话。
她又尝试了一次:“我是说,我很高兴有你进来了。你知道么,这个房间里一直就是我一个人,没有灯,我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我自己一个人都要发疯了,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是说……现在房间里多了一个你,真好,我终于可以跟人说说话了。”
“还有……你也别客气,你如果想说话的时候尽管说。别憋着,会把自己憋坏的。”
可是,对方依旧一片沉默。
这是时年从未遇见过的情形,热情和勇敢在反复几次尝试的失败打击之下开始被尴尬取代。她只好闭紧了嘴,自己靠回墙边的沙发上去,蜷起腿,将脸抵在膝头上,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被排斥。
在这样的黑暗里,在失去自由的困顿里,两个人彼此依靠,不是更好么?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黑暗里,汤燕卿无数次张开了嘴,最终却都只能徒劳地闭上了。
他说不出话来,他想到是顾勇在他的饮食里下了东西。只是因为那东西的剂量太小,他一时还无法分辨出来是什么,便也找不到法子来克制。
这样地被关在黑暗里,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经历。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来更好滴跟她打招呼。
相识了那么久,筹划了那么久的见面,却哪里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们就在彼此面前,却都看不见,她更听不见他。
不过唯一的幸好是,他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一如想象中那样好听。
他听得见她语声中的温柔、细致、耐心,也听得见她那稳定的声音所代表的勇敢和坚强。
于是他忍不住站在黑暗里微笑。
伸手,想碰碰她。可是却又担心她会被吓着,便也只好将手最后徒劳的放了下来。
也许,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样完全超乎想象的初次见面,最重要的不是看见对方的面容,也不是交谈,而只是先熟悉对方的存在就好了。
这样想好,他便伸手扶向身边的墙壁,然后扶着墙壁一路在房间里用手探索过去。他摸到了墙上凹凸清晰的壁纸,然后找到了一张靠墙放置的长沙发。他扶着扶手,在一边坐下。
他知道,她就在沙发的另一端。
隔着黑暗,他和她都用自己的意念和想象力在“打量”着对方。
他甚至有一点小小的羞涩,将双手甚至了平摊在膝上,身子坐直,目视前方,等待着她的结论。
他的感觉没错,她的确是在用意念和想象力“打量”着这个新来者。
虽然是隔着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是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却还是存留着可供其他感官来感知的符号。
譬如他的味道、他呼吸的频率、他行动间的分寸把握……也同样都是独属于他的特殊符号。
最先让她产生印象的是他的味道。
清爽,微微淡淡的香。不是普通的洗发水和沐浴液,也不是衣物纤维里带有的洗涤剂,而应该是淡淡的古龙水,甚或是剃须水里的味道。而从这一点小小的习惯里便能知道这个男子的品位不会太低。
接下来是他呼吸的频率。不是深沉浊重的呼吸声,而是清浅而均匀。这身在困境中依旧从容不迫的呼吸频率,显示出他的冷静、镇定。
还有他行动之间的分寸,都没有突然的异动,而是每一个动作都轻缓不迫,便是那声音听起来都觉得优雅。
而综合以上的印象,她的脑海中便隐约围成了一个轮廓。
是一个男子,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而从古龙水的香调选用上,可见他的年纪比较轻。
时年心下悄然吐了口气。
虽然还陌生,虽然对方还是不肯搭理她,但是至少在这样的环境里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还是会自在一点。
她便也悄然放心下来——原本,在这样的房间里,她又是女孩子,如果对方有所图谋的话,那她叫天不应,连逃都无处可逃。
就在这样黑暗和静寂里,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用意念反复在打量彼此,在脑海中勾勒对方的形象。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时间在此时也成了多余的概念。
直到门外又传来动静,有人在开门。
汤燕卿便悚然一动,下意识要起身。
两人坐在同一条沙发上,他一动,她便感知到了。她急忙伸手按住他:“你别紧张。这个时候应该是他们来送饭了,没事的。”
她是先来者,她想自己也许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所以她应该照顾他。
更何况,她是警察的女儿。在警方还没能找到这里,没能安全救出他们之前,她也有责任保护好他。
她按着他,自己先站起身来。
在黑暗里生活了几天,她渐渐有了方位感,可以不用看见就能稳当地走到门边去。于是她没叫他起来,她自己走向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