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善, 念善。
她在心中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原先熟悉的两个字,竟有些陌生!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不是告诫她要心怀善念做个好人, 是让她要好好待自己——
念善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恍惚中这些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她使劲浑身解数进了侯府, 堂姐妹们嘲笑她是乡下来的泥腿子,轻蔑的说她心机深沉……
她从不在乎这些,只是愈发努力的跟着小姑姑学习, 力求成为一个通晓文墨,琴棋书画也能拿得出的侯府姑娘。嫁一个好人家,往后才能照顾娘亲和妹妹。
小姑姑出嫁后在定王府时常生病, 希望接家中侄女过去陪伴。没有人愿意去,当时的定王府简直像是一块沼泽。
念善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
可她又想,自己能在侯府享福不被欺辱, 全靠的是小姑姑。从情谊上来算,她自当回报;从理智上说,若小姑姑真有意外, 更没有人替她撑腰。
索性就孤注一掷, 就算她死在了定王府, 祖母看在她肯陪伴小姑姑的份上,也会优容娘亲和妹妹。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良的好姑娘, 小姑姑看到了她的累!
“小姑姑……”念善回过神来, 迎上江皇后慈悲又通透的眼神, 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砸下来。
“善善, 记着小姑姑的话。”江皇后有些吃力的将念善揽入怀中, 如她小时候一般哄着:“善善, 今天哭吧, 不必忍着。”
念善扑进江皇后怀中伤心的哭着,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从没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她觉得为此付出是应当的,可小姑姑竟是心疼她的。
末了还是江皇后亲手替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善善,今日哭过后,以后就不哭了。”
念善强忍住泪,用力的点点头。
“小姑姑,我记下了。”她哽咽着回应,指甲紧紧的扣着掌心。
她从江皇后怀中起身,自己拿帕子胡乱擦干了眼泪,除了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已经一切正常。
“善善,不必为小姑姑觉得难过。”江皇后微微笑道:“小姑姑已经没有遗憾,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即便我不护着你,你自己也能做的很好。”
念善在心里疯狂的大喊,小姑姑甚至还没见周三叔一面!
可她不敢提,只得生生忍住。
“皇上照拂我,这两年在宫中小姑姑过得也顺心。贵妃和慧妃还是在王府时的老样子,底下的嫔和贵人倒也安分。柔妃是个可怜人,不过各人都有无奈,都是命中注定。”
听她提起后宫的宫妃,念善先是觉得有点奇怪,忽然觉得小姑姑是有意说给她听。
“谁会在这宫中绽放,谁会在这宫中凋零,全凭那一人的心意。”江皇后蓦地笑了笑,有种局外人的超然。
宋骁不同于往上数两代帝王的优柔寡断和多情,他手腕强硬,性格强势而果决,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心。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自己在后宫这两年安心的日子,是在他的强势之下维持住的。他替自己撑腰,宫妃们纵然各个有野心,也从未见谁翻出什么大浪来。
她已经听说了,宋骁命人查各宫,甚至连柔妃处亦是一视同仁。
可注定不会有结果。
江皇后闭了闭眼,她终究是自私的。
“善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江皇后握着她的手,笑着叮嘱道:“只有你过得好了,小姑姑才能安心。”
“善善,小姑姑便是走了也不孤单。”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
念善目光落去,发现从衣襟里露出一枚玉扣。
她并不陌生,这是小姑姑跟周三叔的定情之物。
自从入了王府念善就再没见过它,她几乎以为小姑姑给毁了,没想到小姑姑竟在此时戴上!
念善还不能接受自己小姑姑要离开这个现实!
“善善,若你以后发现小姑姑替你做了决定,你原谅小姑姑好不好?”江皇后似是疲倦极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刹那间念善已经猜到了小姑姑的意思,她才哭过的眼再次感觉眼前模糊。
“善善,别怕。”江皇后还在喃喃低语,可眼睑却慢慢下垂。
“小姑姑、小姑姑!”念善紧紧的握着江皇后发凉的手,心里慌得厉害。
可江皇后仿佛没听到一半,她自顾自的低语:“小姑姑带你回家,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这是小姑姑从梅园把她带回侯府时说过的话!
念善心中所有委屈难过愧疚自责全在这一刻爆发,她哭得撕心裂肺。
小姑姑已经没有意识不清醒了,还记得要护着她!
“小姑姑,小姑姑——”念善从未这样肆意的大哭过,她见江皇后缓缓闭上了眼,哭得几乎昏过去。
兰心等人闻声都赶了进来,见江皇后闭了眼都吓了一跳,忙一叠声的去叫太医,正待把念善从床前扶起来时,却见她面露痛苦之色。
方才情绪激动,加上她动作间没留意,只觉得小腹中传来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五姑娘?”映月也跟着赶过来,见念善脸色苍白得厉害,额上已经沁出大颗的汗珠。“您哪里难受?”
念善被兰蕙搀着勉强站起来,捂住了小腹,艰涩的道:“我、我肚子疼得厉害……”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软绵绵的向下倒去——
“五姑娘!”映月吓了一跳,忙冲向念善。
在彻底失去意识,念善感觉有一双矫健有力的双臂抱住了她。
可是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