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1 / 2)

烟烟打小就黏着兄长。

宋熙又比她大了那样多, 他只要待在京城,妹妹总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他以为,在妹妹心目中, 他这个兄长比父亲与母亲都要重要, 地位无人能及。

宋熙万万没想到, 妹妹会因为隔壁一个身份低微的外室子,而与他置喙。

“烟儿!”宋熙颜面无存,但又不便发作, 免得失了身份。

萧九年也没想到小姑娘会护着他,他还记得烟烟昨日奔赴她兄长的欢快样子,少年的心头似有一阵微热的风荡过, 哑声开口,“令兄在指点我剑术,你误会了。”

少年很少解释什么, 但此刻却是骗了小姑娘。

宋熙只觉脸上一阵火辣,仿佛是被少年扇了一巴掌,但他也不想与妹妹闹出罅隙, 只能收剑朗声一笑, “是啊, 烟儿,不是你让为兄指点九公子的么?”

月光下, 小姑娘的水眸格外晶亮, 她打量了萧九年几眼, 见他不曾受伤, 这才稍稍放心。以阿兄的武功, 真要是对他下手, 他不会毫发无损。

小姑娘半信半疑, “九年哥哥,我阿兄说的都是真的么?”

宋熙,“……!!!”他要气死了!这混小子到底给妹妹喝了什么迷魂汤了?!

奈何,他不能发作,无论何时都要维持着兄长的风度。

宋熙几乎是‘剐’了萧九年一眼。

少年面容淡淡,但无人知道,他贫瘠了十多年的内心在今夜悄然绽放出了无数朵小花,这些花儿迎风舞动,好不欢.快.调.皮。

“嗯,令兄所言非虚。”少年仿佛是在阐述一件实事。

宋熙的脸更加滚烫了,索性离开。

从这一天之后,萧九年还是每日按时去隔壁,教烟烟练字,面对旁人的轻视与诋毁,他再无半分动容。

世人如何看他,他当真不在乎。

宋熙说话算话,找了机会给萧九年谋了一个军营历练的机会,也正因为宋家兄妹二人的看重,萧九年在齐王府的家宴上有了一席之地。

徐老太妃早就出宫入住了齐王府,是齐王府最为最贵的女子。

她老人家历经宫斗,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如今虽是颐养天年,但对后宅的事也一清二楚。

一个不受待见的外室子,却能得到隔壁宋家兄妹二人的青睐,可见这少年心思足够深沉。

此时,徐老太妃才算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孙子,却见萧九年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是在萧氏皇族宗庙里瞧见过天齐帝的画像,少年有些惊人的像他……

但,少年看上去单薄清寡,自是不可能与一百多年前的旷世明君天齐帝相提并论。

少年身上也流着萧氏皇族的血,相貌上随了祖.宗,也是情理之中。

徐太妃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道了句,“老九多大了?”

这样多的嫡孙、庶孙,她当然不可能记得一个外室子的年纪。

萧九年端坐在硕大的紫檀木圆形餐桌上,少年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一道菜的喜好,至始至终,只吃他自己面前的那两盘菜,可见是个谨慎,且又心思颇深的。

少年抬眼,态度不卑不亢,“回太妃,我今年十五。”

他没有称呼太妃为祖母。

徐太妃并未愠怒,面色仍旧如常,“既是十五,用度上也该加上去,”言罢,她对身侧老仆吩咐了一声,“去我私库取几匹杭绸送去紫竹苑,老九这个年纪也该多添置几件新衣了。”

李嬷嬷早就瞄见了萧九年半旧的衣袍,那袖子已经短了,一小截手腕还露在外面,也不知这九公子冬日里是怎么度过的……

不过,话说回来,九公子能得到宋家兄妹二人青睐,说不定是个有手段的,就是不知王爷会不会容忍一个外室子抢了其他几位公子的风头。

萧九年起身,态度不卑不亢,脸色亦无他色,好像被祖母徐太妃赏赐,不是什么令他欢喜之事,“多谢太妃。”

“嗯。”徐太妃淡淡看了他一眼,以她这大半辈子的经验来看,这孩子养好了是个枭雄,可若是养不好……指不定是头恶狼!

齐王今日入宫陪伴圣驾,并未参加今日家宴。

家宴结束,诸位公子各自离去,萧九年全程没甚表情,喜怒皆不显色,刚离开徐太妃的善春堂,突然一道掌风袭来,萧九年一个侧身,轻易避开。

待开清来人,少年眸色一暗。

这时,长廊上陆陆续续有人走来,世子萧爵嘲讽一笑,“老四,老九如今可是宋少将军青睐之人,你或许不是他的对手。”

四公子是齐王的侧妃所出,外祖父是岭南勘察司总兵,身份虽不及萧爵,但在齐王府也算是一位嚣张的主儿。

四公子四肢发达,奈何脑子有限,禁不住撩拨,这便又握拳朝着萧九年攻击了过去。

少年如今清瘦单薄,他站在原地没动,就在四公子的大掌袭击过来时,他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腹部,在无人察觉之际,悄然掰断了对方的一根手指头。

“啊——”

四公子的惨叫声响彻回廊。

但在众人看来,分明是老四主动伤了老九,怎么老九没事,老四反而惨叫?

萧爵身为世子爷,表面上不能做的太过分,若是事情闹大,对他没有好处,遂道:“老四!切磋归切磋,你何故当真对老九动手?”

萧九年没有言一语,转身离开,背影萧索清瘦。

萧爵不免多看了几眼,心头有种不安。

这时,三公子大惊,“老四,你的手……”

众人只见四公子捂着的那只手,有根手指已然露出隐约白骨,鲜血直流。

众公子,“……”顿觉毛骨悚然。

***

接下来一阵子,倒是无人轻易寻萧九年的麻烦。

转瞬几个月过后,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萧九年来教烟烟练字时,她正趴在小几上描红,屋里烧了地龙,墙角几只青釉刻花缠枝莲梅瓶里,梅花正当吐蕊,满室熏香,但少年却是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独属于小丫头的幽香。

他一挨近她,这香气更是明显。

大约是体香。

少年的目光在烟烟细嫩的脖颈上稍作停留,立刻又移开,幽深的眼神略显局促。

“九年哥哥,我想量量你的尺寸。”小姑娘见萧九年过来,立刻就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她没穿绣鞋,因着爬起来的动作过快,一只绫袜掉落,小巧莹润的脚丫子露了出来。

萧九年只是扫了一眼,又当即撇开视线,她还只是个孩子,他不知自己在顾及什么。

而且,越是顾及什么,脑子里就越是想什么。

烟烟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脚丫子让少年局促不安了,她从水墨手中取来皮尺,直接在少年身上丈量了起来。

萧九年身子一僵,“你、你做什么?”

外面已是天寒地冻,但萧九年穿的实在单薄,烟烟早就察觉到,他身上左右不过就是那几件衣裳,加之少年身段长的快,好像又高了不少,外裳的袖子都短了。

且不管旁人如何待少年,烟烟只想将最好的东西统统给他。

小丫头只能挨到少年的胸膛,她有模有样的给少年丈量了好几处的尺寸,少年垂眸看着她,仿佛她在自己的怀里……

他想抱抱她,不关乎任何的龌龊心思,他只是想要拥有一样东西,即便只是短暂的拥有。

小姑娘忙活完,小脸红扑扑的,她眼下还有些婴儿肥,又因严冬穿得厚实,看上去肉呼呼的,像是年画里的福娃娃。

“九年哥哥,我要给你做身新衣裳,你不准拒绝!”

她霸道又强势。

萧九年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若是违背了她的意思,这小东西能闹上好一阵子。

但……

他如何能让一个小姑娘这般照拂他?

小姑娘时常给他送吃食、笔墨、书册……现在又是衣裳,他怎么觉得自己是被她养着呢……

感觉甚是怪异。

“下次不要这样了。”萧九年眉目淡淡道。

烟烟才不管这些,“大年三十,我想和你一块守夜,到时候我去找你。”

萧九年,“……”

来年她就九岁了,女大十八变,用不了几年就不再是小丫头,就要注意男女之防了。

担心萧九年为难,烟烟又说,“九年哥哥放心,到时候我爬墙过去,你在下面接着我就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九年,“……”怎么像是在偷偷摸摸?

他活了十五年了,从未有人与他一起守过岁,他明知这样不好,但内心深藏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就像是种子萌芽,一点点的扎了根。

少年应了声,“好。”

***

除夕这一日,萧九年参加了家宴,但他的存在感依旧很低,有了宋家兄妹相护,倒是无人再寻他麻烦。

要知道,这一天辞旧迎新,家宴上是有红包拿的。

萧九年很却钱,却是早早向徐太妃告退,他担心小丫头在墙头趴太久,万一冻着摔着就不好了。

少年穿着一身新衣,是鸦青色素面夹袍,显得很是单薄。

隔壁院落安静如斯,他猜测烟烟大约还在吃家宴,他倒也不急,随手扯断了一根紫竹练了一会剑。

直至戌时三刻,少年耳垂微动,除却风声之外,他突然听见了一丝动静。

接近着,一颗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她喝了米酒,小脸微微涨红,还回头对下面的婢女威胁了一句,“谁敢出卖我,我明个儿就发卖了谁!”

烟烟爬上院墙,萧九年担心她摔着,立刻大步走了过去,这小东西倒是大胆,竟直接往他怀里跳。

好在萧九年及时借住,“怎么这样大胆?”少年语气里带着责备。

烟烟冲着他一笑,“我知道九年哥哥一定会抱住我啊。”她就是知道,以及笃定。

紫竹苑没甚好玩的,今晚齐王府会放烟火,萧九年知道有一处偏僻高地,在那里看烟花最是合适,而且不易被人察觉,“走吧,带你去看烟火。”

烟烟穿得厚实,还披着一件沉香色十样锦妆花的披风,她点头表示同意,小手看似很自然的握住了萧九年的大掌。

少年一僵,却没有推开她,顺势将小手包在掌心,牵着她走出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