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离身。”
谢庸点头,再次道谢,与崔熠、周祈一起出来。
周祈问:“去见清德?还是先回去试试这丹药?”
“去见清德吧。”谢庸道。
清德比清仁和气得多,肚子微腆,一双戴着白玉玦和碧玉指环的富贵手放在越窑青瓷盏上,对谢庸的话有问必答,但言辞之间多指向清仁。
“清仁师兄自恃功夫高强,平时不大把师父放在眼里,总提从前与师父一块吃苦受累的事,以观里肱股自居,好像合该他做观主一样。”
“清仁师兄弄毒物练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天在他院子里神神鬼鬼的,还有他那几个弟子……呵,当人不知道吗?”
“不瞒几位贵人说,家师前阵子曾微露让我接位之意。贵人们也看到了,清仁师兄性子粗,又不大爱管观里的事,清虚师弟则年轻……许就是因此,师父才招来杀身之祸吧?”清德叹一口气。
“听说令师精于刀法、拳脚,清仁道长研习的却是毒功,这着实让人有些诧异。”谢庸道。
“他们的功法不是一个路数。”清德笑道,“敝师兄的功夫不是跟家师学的。倒是清虚师弟是师父手把手教起来的。”
谢庸点头:“清仁道长还擅长什么?轻身功夫如何?”
清德笑着看谢庸:“师兄这样醉心武学的人,轻身功夫自然是不错的。”
“道长你呢?”谢庸微笑问道。
清德摆手:“我不行,我是师兄弟里最差的。”说着伸出自己几乎没什么茧子的手来。
……
从清德处出来,三人一鼓作气去找清虚,清虚却未在其院中,许是带人去收拾灵堂了。
“既如此,我去逮只老鼠来试药?”周祈问。
虽许多毒物中毒症状相似,但总要试一试,万一发现这蛇毒与玄真所中之毒有差别呢?
崔熠赞她:“到底是我们阿周!老鼠这样的东西,说捉便捉。”
周祈轻轻嗤笑,小崔膏粱子弟,最见不得这个,老鼠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阿周啊,你这样英勇,日后与郎君在一处,想借着鼠虫与郎君撒个娇都不行。”
周祈不自觉地看一眼谢庸,一句“郎君向我撒娇也行”在喉咙转一圈,又憋了回去。
周祈轻咳一声:“我走了,捉老鼠去了。”
谢庸看着周祈背影,嘴微微抿起。
周祈伏在后园假山石后,老鼠没捉到,却听到了人家说话儿。
“我本是南边人,家乡发大水,跟我阿娘阿耶逃难到了长安。先是阿耶病死了,后是阿娘,我便成了长安城中的乞索儿。师父拴在一座道观门前的马开了缰绳,我帮忙牵住,本只指望能讨得一个半个的饼,想不到师父动了善心,把我带了回来。”
“那时候观里只有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三个人。道观也没如今这么大,从前烧焦的狐狸祠还没清理完,留下些碎砖破瓦。师父带了我回来,不久又买了刘四他们这些仆役,后来观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云游道士,师兄们也收了弟子,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早年的时候,师父脾气还急躁些,这几年好了很多,对我也越发地好,师父是真心把我当弟子看……”清虚哽咽一声。
清虚絮絮地说着旧事,旁边坐着的陶绥只静静地听着。
第90章 醮坛蛇行
在山石后听着清虚说幼时时光, 听他怀念其师玄阳道长, 周祈颇有些感怀,在外人看来,玄阳并不是个得道高人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庸俗谄媚,但在清虚眼里,其师就是天下最好的师父。
人的眼睛就如传奇中的神仙镜,看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总会觉得他无一处不好,即便看到什么不美不好之处,也觉得可怜可悯甚至可爱。
周祈突然想起自己看谢少卿被揍得青紫肿胀的脸来……周祈没精打采地耷拉下眉眼, 像只丢了心爱肉骨头,又被揍了一顿的流浪狗。
偏老鼠洞里爬出一只老鼠来, 这老鼠胆子格外大,蹲在洞口看周祈, 周祈顾忌石头那边儿的清虚和陶绥, 不好动它,那老鼠越发大胆起来,拖着长尾巴且走且停地从周祈不远处施施然走过。
周祈看着这只老鼠,觉得它特别像前阵子在谢少卿面前的自己,那样似有心似无意地挑逗,但若真去捉它,它定会飞快地逃了。
老鼠停下来,一边吃草籽一边回头看周祈。周祈默默抬手挥一挥, 心里叹口气,走吧,人鼠殊途,没缘分!
前面清虚和陶绥终于说完话走了,那只调戏了周祈一会子的小鼠听见动静,也一溜儿烟地跑了,周祈只好再接着蹲守。
等周祈终于捉到一只老鼠拿回来,谢庸和崔熠已经去了清虚处,周祈便也去清虚处,到了却又听说他们去了玄阳真人生前住的院子,周祈便也跟过去。
玄阳真人的住处比其弟子的要大一些,院子正中用碎石砌了阴阳八卦图并紫薇北斗图,廊下放着刀剑架子,墙边种着花木,进了厅堂,正面悬着《老子讲经图》,大书案上放着笔墨经卷、黄纸、小香炉,又有山水屏风、木几木榻等物,与长安城中略有些地位的道士所居之所并无多大差别。
谢庸站在大案旁,从手里拿着的《浑天占》中抬起头,对周祈微笑一下。周祈支起嘴角也笑一下。
“呦,挺快啊——”崔熠回头,他正站在榻边看玄阳真人箱子里的桃木剑、木雕八卦牌之类。
周祈走到崔熠身边看一看,到底又转回大案前。
谢庸已经放下那本占术书,手中拿着的是一张信笺。谢庸看过,递给周祈。周祈接过来,这封信措辞颇客气,不过是日常问安,又说两句瑞元观日常事,像是给长辈师友写的信,只是不知道信始所称呼的“真人”是哪位真人。
谢庸问清虚。
清虚走过来,“这是家师写给长安祥庆观玄微真人的信。估计是前阵子本想送出这封信,但出了狐狸丹书的事,家师另写了信,并亲身去了长安,这信就没用了。”
谢庸点点头。
查看完了书案,几人又进玄阳真人卧房。
卧房里也是床榻、几案、箱柜,并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东墙上的小壁龛。龛上供着武神勾陈大帝,下面除香炉灯烛外,还摆着盘子大的一个木雕小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