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完那个“嗯”字,正在思考要不要去问方助理,没想到范彪忽然把电话打了过来。
她愣了一下,匆匆跟叶欣说了声, 丢下只动了几筷子的午餐便跑出食堂,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那端传来的,却是江与城的声音:“想问什么,直接来问我。”
他的音色其实很好听,程恩恩想起昨晚他在耳边叫的那一声“恩恩”。
那是她十七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会产生心动的感觉。
虽然,他只是认错人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应该也是想和他太太说的吧。他明明还爱着她,程恩恩想帮他,尽管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总要试一试吧。江叔叔对她那么好,她想为他做点什么,希望他下一次喝醉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他心里念着的人。
她动了不改动的心,会自己藏好的。
眼睛酸酸的,她用手掌按了按,好像流眼泪了。
她一直不出声,江与城等了一阵,低声说:“别胡思乱想,晚上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程恩恩在路边的石凳子坐了会儿。无人经过的小路,北风卷起落叶,有沙沙的声响。
十七岁的程恩恩在这一天懂得了,喜欢一个人,是无私的,也是难过的。
耳边响起脚步声,她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抬起头望去,是段薇。
“薇薇姐,”她发现自己有点鼻音,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你了,过来看看。”段薇的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睛上停了一瞬,不动声色移开,坐到她身旁,帮她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怎么一个人走到这边来了?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想静一静。”程恩恩说,“谢谢薇薇姐。”
段薇轻笑:“怎么,有心事了?”
程恩恩垂下眼睛,“我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她的语气很冷静,平铺直叙,像是叙述别人的故事。只因昨晚未曾入眠的一夜,和这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早晨,已经将自己心底那些纠结的心事,理得清楚而坦荡。
“为什么不该喜欢?”
“他的年纪是我的两倍。”程恩恩说。
这个描述乍听起来仿佛对方已经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子,段薇反映了一下,才将这个“两倍”与34岁联系上。她扯了一下嘴角,转瞬即逝的微表情。
然后问:“江总?”
程恩恩点头。
她车祸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段薇,所以很信任,这些不好意思对叶欣诉说的少女心事,在段薇面前毫无保留。
但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段薇:“薇薇姐,你上次说,你做过江叔叔的秘书,那你有没有他太太的联系方式啊?”
段薇看了她一眼,摇头。
程恩恩的期望再一次落空,轻轻叹气:“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都没见过她的照片。”
段薇停顿了一下,忽然说:“每年的公司年会她都会参加,你可以找找看。”她点到即止,没给程恩恩追问的机会便起身:“快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午休时,程恩恩把手机放在腿上,在网上搜索“诚礼科创年会”。
照片是有,还很多,光她看到的就有上百张,各种才艺表演和抽奖环节,各种员工和领导,还有江与城发表讲话的照片。似乎是谁偷拍的,角度很感人,镜头面前还有两颗黑乎乎的头,但不影响风采卓然的男人在台上发光。
不过程恩恩找了很久,没看到任何疑似“江太太”或者“前江太太”的人。她不知道江太太长什么模样,只能从出现在江与城身旁的那些人入手,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搜寻。
她肯定会在江叔叔身边的,程恩恩想,而且一对夫妻身上一定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默契。
遗憾的是,每张照片的江与城身边,绝大多数都是男人,少有的出现的女性,不是秘书,便是领奖的女职员。程恩恩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江太太每年都参加年会,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一张一张地点开、放大、仔细查找,用了整个午休的时间,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钟声敲响时她刚好无意间点开一个微博链接,从口吻判断应该是诚礼的员工,发布于两三年前的年会期间,九宫图。程恩恩从第一张点开,一张一张往下翻,有食物,有奖品,有舞蹈表演……网速慢,要缓冲很久。
翻到最后一张时,小圆圈还在转,樊祁的手伸过来,在她桌子上敲了敲:“老秦来了。”
从来不偷玩手机的程恩恩立刻把手机塞回抽屉。
连着两节语文课结束,第三节 是英语课,程恩恩去办公室抱作业再发放下去,没顾上看手机。最后一节课结束,收拾好东西便背着书包下楼。
江与城果然来接她了,而且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已经换了身衣裳,又是容光焕发的模样,早晨眉间的疲倦不见踪影。
程恩恩上车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只有两个人的车厢很安静,空气都是粘稠的。
开了一段,在路口停下等红灯时,江与城转头看向她:“你想打听什么?”
“我不是要打听。”程恩恩解释,只瞅了他一眼,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我就是想,帮帮你们。”
“帮我们什么?”
程恩恩抿唇,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复合。”
江与城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程恩恩反倒鼓起勇气来了,抬起眼睛问:“江叔叔,你们为什么会离婚啊?”
江与城转头看着前方的车龙,沉默了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