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曦也是交际惯了的,先送了林姑娘生辰礼,就与诸闺秀说起话来。
邵大姑娘果然也来了,见阿曦就笑道,“妹妹也来了。”
阿曦才不理她,道,“我可没姐姐,你也别给我这样叫。”
邵大姑娘脸色就是一白,眼中泫然欲泣,阿曦看她这样就扫兴,索性与林姑娘道,“先时在祝姐姐那里见你,知道今日是你芳辰,特来相贺。你们好好玩儿,我就先回了。”
林姑娘忙拉了阿曦道,“不过一些口角,你素来大方,今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这样走了,岂不是说我招待不好。知道妹妹是南面儿上,我特意备了南边儿的嫩藕,一会儿你可得尝尝。”
林姑娘这样相留,阿曦就没走,笑道,“我是怕扰你兴致。”
“哪里话,你留下我就高兴。”
阿曦就笑眯眯的坐下来继续说笑,仿佛没看到有邵大姑娘这个人一般。她可不信这邵大姑娘突然就能改邪归正,索性不来往才好。
时下已进七月,天气渐冷,因近午日头好,林姑娘就邀众闺秀游园,大家一并去了。阿曦真是冤死了,她明明是与祝姑娘一处的,周围也有好几个闺秀,也不知怎么倒霉催的那邵大姑娘就站到湖边儿去了,她往下一倒,劈手就拽了阿曦的袖子,阿曦给她拽的一头就朝湖里跌去,祝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阿曦,且她颇是机警,跟着腰身下沉,屁股一坠硬生生把阿曦拉住了,可不知怎地,祝姑娘就脚下一滑,跟着往湖里跌去。阿曦自小习武,反应快,拔下头上金簪刷的在袖子上一划,邵大姑娘一声尖叫,自己扯着阿曦的半片袖子掉下去了,阿曦没人拽她了,止住趔趄,脚下一拨就把祝姑娘拨的转了半个圈跌入了诸闺秀群里,阿曦自己也堪堪站稳。
诸闺秀见邵姑娘落湖里,连忙大呼救人。
不知哪里跑出两位壮士,扑通扑通接连跳湖,三五下就将邵大姑娘捞了出来。林姑娘已是指挥着丫环抬了邵大姑娘屋里去救治,阿曦站在园子里,打量那男子,问,“这位壮士见义勇为,不知姓谁名谁?”
壮士道,“在下姓解,解名雄。”
阿曦道,“你这名儿取的好,瞧着也颇有英雄气概,何况还能勇救落水之人,德行亦是万里挑一啊。”
解雄硬是给阿曦夸的不好意思了,阿曦问,“这么多姑娘在游园,你怎么在这附近啊?”
解雄忙道,“我刚向千户大人回禀军中之事,出门时听到有呼救之声,顾不得多想,就,就唐突了诸位小姐。”
“非得你相救,邵将军的千金可就没命了。”阿曦问,“你在军中任何职啊?”
“我现任百户之职。”
阿曦这才问,“刚不是还有人一下水了吗?那人呢?”
阿曦出来,带的丫环亦是机伶之人,道,“刚听有丫环喊那人做二公子,那二公子浑身湿漉漉的,已是换衣裳去了。”
“这林府好生无礼,如何不请这位见义勇为的百户大人换衣。”阿曦道。
解雄连忙道,“我并无妨碍,回去再换是一样的。”
阿曦道,“今日非同往日,你救了邵将军家的千金,就凭你的品性,也该以礼相待。”吩咐丫环,“叫车夫去外头买两身合适的棉衣来送予这位百户大人。”
解雄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些贵女,就要告退,这本就是内花园,他的确不好多待。阿曦并不为难他,让他走了。
一时,祝姑娘出来,问阿曦,“咱们走不?”
“走。”阿曦命丫环去里头禀了林家人一声,就同祝姑娘坐车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竟传出阿曦推邵姑娘下水的事来。
阿曦气得在家摆了个龙门阵,把北靖关大大小小的闺秀都请遍了,当然没有邵姑娘,邵姑娘还在生病呢。阿曦先问林姑娘道,“当初阿林的生辰宴,你伴在我身边,可见我推她了?”
林姑娘忙道,“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妹妹切莫因这些小人之言动怒。”
“我非但没推那姓邵的,她往水里掉还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手,我还有半片袖子落你家里,你可有给我找回来?”
林姑娘看阿曦这话极不客气,面儿上很有些尴尬,连忙道,“近来家中事情,我都没顾得上,我回家就帮妹妹问一问。”
阿曦看向诸闺秀,“姓邵的自己往水里掉,要不是祝姐姐拽着我,我就要被她拉下水了。祝姐姐原本拉住我们了,不知道谁在祝姐姐脚下做了手脚,祝姐姐说脚下踩住了不知是珠子还是什么,脚下打滑,拉不住我,我干嘛要跟姓邵的一块儿跌水里啊。能救我自然会救她,要救不了,我难道不先顾我自己!我用金簪割开半片袖子,这才没掉下去。我告诉你们吧,以后走水边儿都要小心着些。当时姓邵的落了水,立刻就有两个男人跳下去相救,一位是营中的一位解百户,解百户说是向林千户回禀军中之事,出去时听到有救命之声,跑来相救。还有一位,就是阿林家的二公子,我不晓得这位二公子是哪位,又是什么缘故就守在花园外头听救命的。不过我提醒你们,谁要掉进湖里,被什么男人这么水淋淋湿的救上来,想一想你们的名节吧,哪怕这北靖关民风开放,你们还想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
“我犯得着去害她,我不过刚来北靖关,你们这些人,我还认不全呢。就是林家,我也头一遭去,我怎么会知道林家就有湖有水,更不知道林家就有大男人能在有女子落水时跳出来恰到好处的救人!”阿曦冷冷看向林姑娘,“是非曲直,你心里清楚,别把别人当傻子!亏得我会些武功没叫你们害了,要是我有个好歹,我告诉你,你以为姓邵的就能如意?还是你家那龌龊心思就能如意!”
林姑娘被骂有脸色惨白,刚要回嘴,阿曦一只茶盏砸过去,怒喝,“把这不安好心的贱人给我打出去!”当下几个健壮仆妇上前,拿着棒槌将林家主仆打了出去。
阿曦与剩下的这些道,“谁都别把谁当傻子,今儿就散了吧,有空再来寻你们说话。”
阿曦一发火,把北靖关的闺秀们吓得不轻,都说,“先时瞧着似是个斯文人,不想这般厉害哩。”简直太简单粗暴啦!
不过,想想阿曦说的话,哪怕有些年纪小的闺秀们懵懂,闺秀们的爹娘们只要智商没问题的,也都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了。这些人当下便叫家里禁止再谈论林家发生的事,但也没说邵林两家的坏话,这些人都在等江、邵、林三家的动静。
三家突然都没动静了。
连带惯常娇怯的邵家母女都病倒在了家里养病。
直到八月中秋节,陛下突然下旨申斥了邵将军,责他竟收养功臣烈士之女为己姓,使功臣无后继之女,身后荒凉。再者,纳夫孝期女子为妾原不为大错,但这等女子岂堪为诰命夫人,竟夺了邵夫人的诰命。
对邵将军便没什么责罚,就是令他勤修己身,莫负皇恩罢了。
整个北靖关的官场先是失声,继而是一片哗然,北靖关多武将,这些武将可是都没想到啊,天哪,怪道说文人的嘴,杀人的刀啊!
整个北靖关的官场都没料到江副使竟然拿邵大姑娘入籍的事做文章,不,现在是赵姑娘了。是啊,赵姑娘她爹可是为朝廷死的啊,战死在北靖关外啊,当时朝廷还给了抚恤呢。要是别人家的闺女入你邵家籍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让烈士遗孤入你族籍呢?你倒是多个闺女,为朝廷战死的赵百户在地下就少个闺女啊,你于心何忍哪!
还有,北靖关妇人再嫁都是常事,过了热孝就嫁人的也大有人在,人称娶荒亲,但这娶荒亲一般也就是平民之家这么干,官宦之家这么干的,比较少。先时邵将军纳妾,这倒没什么,朝廷管的并不严。一个妾嘛,阿猫阿狗一般,可这样的女人,连为朝廷战死的丈夫的孝期都不肯守,堪配做诰命夫人么?今倒不是为赵百户不平,江副使完全是为邵将军担忧啊,倘邵将军有个好歹,怕仍是热孝一过,此等妇人便择高枝而去了。
阿念就是抓住这两点,狠狠参了邵将军一本。当然,奏章里还提了北靖关的情况,妇人改嫁是得支持,但不能荒废礼法。
阿念是探花出身,那奏章写得,甭提多大义凛然了。人家说了,为不使礼崩乐坏,请陛下下旨,以纠不正之风。
江副使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死个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