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叶孤城见他的模样悠然道:“你认识掌柜。”

陆小凤道:“怎么不认识。”

他的记性不错,进店铺来来回回几次,自然认识一团和气的掌柜,但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真要说便是回头客与店主之间的关系。

叶孤城道又道:“你认识掌柜,那还与我说什么。”他这话看似无厘头,却让陆小凤恍然大悟。

没错,他认识金铭灭的掌柜,无论是活的那个,还是死的那个。

陆小凤的朋友很多,但是能相互科插打诨的却不多,关系最亲近的几个中,就偏偏有数得过来的人精通易容术。

有的,只是能将自己装扮得与别人一模一样,但有的,在易容后却能完全将自己扮作另外一个人,除了被易容之人的亲人与最好的朋友,没人能发现两人的区别。

司空摘星!陆小凤的眼睛在发亮。

陆小凤对损友很了解,如果愿意花大价钱请他,便可以偷到你请他偷的东西,他有自己的骄傲,不会为了易容而易容,但却会为了偷而易容。

是什么样的“偷”让他扮演成金铭灭的掌柜,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叶孤城请了司空摘星?

陆小凤看向将剑背回身后的白云城主,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尤为高深莫测。

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高深莫测的叶孤城:为什么让司空摘星扮演掌柜?

当然是为了打脸呀!

第9章

夜露深重,月亮藏在乌云后。

库房阴森幽暗,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一丝亮光的密闭房间,猫头鹰在这也看不清黑暗之中发生了什么,视觉被封杀,五官中只剩下嘴巴和耳朵能用。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边上传来,落锁的木质大门被打开,毛糙而沉重的木板边缘从泥土上刮过,发出猫挠墙面的刺耳噪音。

声音不大,打更守夜的巡逻者无法发现,噪音折磨的只有在场两人的耳朵。

进来的人先道:“来了吗?”

静默,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来人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伪造无人出入的假象,他似乎胆子很大,很镇定,但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已经连续吞咽几口唾沫,而背后刚刚冒头的细密汗珠,也将最贴身的布料濡湿。

人在黑暗之中,内心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

过了许久,才听见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库房内传来,这是门很高明的功夫,声音遍布四面八方,扰乱人的判断,无法分辨说话人究竟在何处。

苍老声道:“来了。”

来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提起胆子道:“找我来有何事?”

早上当值时忽然被人塞一团纸,还在他反应够快,见四下无人见着便一股脑儿藏进袖子里,等到当值结束才战战兢兢地拿出来,上面只写二更天地字号库房见,一小排的话却让他心沉到了谷底,意识到这张纸条代表着什么便很难不害怕。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开弓无回头箭。

苍老声道:“你们掌柜,是死人还是活人。”

来人道:“自然是活人。”

苍老声放大音量问道:“但他明明已经死了,死人怎么能复活?”

来人额头上有汗珠低落,他也想知道,那人不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活,几日与他相处下来,发现他的说话语气,生活习惯,乃至小动作都与原来的掌柜一模一样,就好像那人从没死过。

但这怎么可能?掌柜青白的身体,可是他带人从房檐上放下来的。

这几天他过的是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还偏偏要装做自己很有精神,不让暗处人看出端倪,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辛苦的几天。

苍老声又拖长调子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来人道:“什么不对?”

苍老声道:“比如身材不正常的佝偻,行动不利索,或者表情僵硬。”

来人道:“并无,掌柜和平日里一个模样。”

苍老声听见他的话,不仅没有震惊暴怒,反而沙哑笑几声,他道:“好好好。”

来人一头雾水,心想这老头莫不是疯了,死了的掌柜复活,他竟然如此之愉快,难不成是被这等怪事给吓傻了?

谁知他才想完,那阴沉的声音便道:“你刚才是不是觉得,这老头疯了?”

伙计一惊,即使伸手不见五指,脸上都不由自主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腰也弯下来,恭敬地低头道:“怎么会,您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别说汗将他的里衣濡湿,怕是连外套都有了湿意。

那都是汗,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汗水。

苍老声嘿嘿笑了,他道:“算了,如果我见到一个人死了却又复活,别人还引以为乐,大概也会觉得这个人疯了。”

他变成了年轻人肚子里的蛔虫,无论年轻人说什么,都能猜到,不仅能猜到,还将它们一一说出来,摊在年轻人面前,这让他更加恐惧,再也端不住冷静的表情,惊慌失措,被野兽追着进入了死胡同。

之前,他以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撒弥天大谎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但他现在知道,还有更艰难的,就是心中所思所想全部被人剖出,好像赤裸裸地躺在砧板上,没有秘密,也没有隐私。

他需要找回话题的主导权,最次也要将自己被动的局势逆转,所以便强装镇定地对老人道:“死人复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老人道:“不,不值得开心。”他话锋一转道,“我所笑的,是死人没有复活,而活着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