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掩着唇,笑嘻嘻地盘起手摇摇头,往门外晃去,只留下二人呆呆地坐在房内。
那房门微微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敖寸心的眼缓缓朝一旁瞥去,望见杨戬一脸的沮丧,高高的额头上散乱的发丝。
那目光中,尽是无奈。
“你也别太担心了。”她轻声安慰道。
“现在怎么办?”杨戬深深地吸着气:“到时候月树花开,难不成我要看着她和母亲一样被压山下?呵呵,然后,再看着我的外甥和我一样去劈山救母?”
抿着唇,他忽然感觉,欲哭无泪。
敖寸心伸手扯了扯杨戬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们也反了吧?”
杨戬呆呆地说道:“神仙不准婚恋,这是铁律。若神仙婚恋,天道必乱。对这种事,天庭向来不惜代价镇压。出手的也绝不仅仅是天军。”
撅着嘴,敖寸心幽怨地说道:“你上次不是打赢了嘛?天道关我们什么事?爱乱不乱。”
杨戬哼地苦笑了出来:“上次灌江口一战之后,老君来过二郎真君府。”
敖寸心握着绢子的手顿时微微一紧,睁大了眼睛。
抚摸着那一柄三尖两刃刀,杨戬缓缓叹道:“他深夜到来,跟我在真君府的大厅里动了手,我只扛了四回合……还是因为,他让了我三招。”
那一夜的凶险,杨戬至今历历在目。从未有过的惨败,完全望不见希望的悬殊……
摆在檀木桌上的四个陶杯,现场随手绘制的符篆,一个茶杯接他一招,那最后一个,直接锁住了他的咽喉。
那一刹那,他仿佛被推入了冰窖之中。
行者道他已是三界第一人,在那天道之境面前,却依然无力回天。
“太上,要我接受招安,削减灌江口军力。还有,休了你。”伸手揽着敖寸心,杨戬抿着唇,微微颤抖着,那眼眶微微发红:“只有照着他说的做,才能保住你们。未出手,不过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并不是真的不管。”
别人眼中三界第一的武神,显圣二郎真君,坚强如他,原来也有崩溃的一刹。
父亲身死,母亲被压桃山,年幼的他带着唯一的亲人受尽冷眼,跪在金霞洞前苦苦哀求。
咬着牙,他承受所有的痛楚,历尽艰辛,终于修得神通。
封神一战,坐冷板凳,却依旧拿下首功,到头来,却只封了灌江口水神。
“没事,神仙都是人变的,只要我够强,总有一天,天条还不是我说了算!”他如此对自己说。
封神那天,在灵霄殿对着自己的仇人叩首,他镇定自若,可没有人知道他回去之后在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划了一刀。
那一刀,痛入骨髓。
听说功可以抵罪,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要军功,天庭不拨付军饷,他就组织草头神征战四方。
要愿力,天庭不赐一方福祉,他就亲力亲为让一方安康。
人人都知道灌江口的二郎神有求必应,香火鼎盛。却不知道他所求者,不过是一家团聚。
到头来,却只换来灵霄殿上一顿叱喝。
所有的神仙都在嘲笑他,嘲笑他不识好歹,触怒龙颜。
都知道路已经被堵上,可谁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冲冠一怒,他摒弃师门,拥兵灌江口揭竿而起,劈山救母,三尖两刃刀所指处,无人能敌。
千年了,隐忍着承受一切,换来的不过是日思夜想的母亲,身死……
走到那一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徒劳。除了遣散众人,接受招安,他还能如何?
伏在杨戬的胸口,敖寸心微微抽泣。
“为什么不告诉我?对不起……我脾气坏,嘴又碎,我以为……我以为,你烦我了,不要我了。”
“我怕你笑话我懦弱。”杨戬轻轻捋着敖寸心的发丝,淡淡地笑着:“你喜欢的是勇敢的二郎神,不是一个懦夫。我怕你……”
敖寸心紧紧地搂着杨戬,像一只小猫一般伏在他的怀中:“那时候,玉帝判了灌江口洪涝,父王让我去给灌江口降雨。你出来赶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再也离不开你了。那时候,你真的好帅,所以我故意跑慢了,让你捉住。”
她甜甜地笑着,依偎在杨戬的怀中回忆着:“后来玉帝改判干旱,我去降雨,你让我别去,说我会惹祸上身。可我还是去了。再后来,你说你要娶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背弃西海龙宫嫁给你的时候,我就预了要跟你一起死。”
“你真傻。”
“你不也一样?”敖寸心抹着泪笑嘻嘻地抬起头来。
低下头,杨戬轻轻吻在敖寸心的额头,抱得很紧。
“千年,万年,总有那么一天,天道会变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用八抬大轿,到西海龙宫堂堂正正地将你迎回来。”
“恩。”敖寸心默默地点头。
……
“喂,不是说说话吗?怎么又一声不吭了?”
山巅上,猴子瞄着杨婵问。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突破修为,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承诺还作数吧?”
“当然。”
“就算会招来杀身之祸,也作数?”
“额……谁来杀?”
“天庭。”
“嘿,他们能杀得了再说吧。况且,现在的情况好像是他们不找我麻烦我也要找他们麻烦。”
“那就好。”
“怎么?想起要提条件了?”
杨婵缓缓地摇头,捋了捋发梢:“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迎着海风,望着朝阳,笑了。这一刻,猴子却低下头,不由得忐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