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儿子心地善良,若是招你为驸马,定然会理解你之前娶了夫郎,你若是不想负了你那夫郎,朕相信,小十六愿意破例让他当个侍的。”
魏悯垂在身侧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攥成拳。
她那任劳任怨一心为她的阿阮,她那只因为一个梦,就不辞艰辛千里迢迢寻妻的阿阮,她那等着她高中后跟着过上好日子的阿阮……被她放在心尖捧在手心里的阿阮,如今就被人这么轻飘飘的定义成一个低贱的侍!
“恕臣,不从。”
魏悯手背上青筋毕露,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蒋梧雍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几乎压制不住,心道这可是你送上门的,“魏悯,母皇都考虑到你那原配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魏状元年轻气盛,看不上我皇弟?还是心气傲,听不惯母皇安排?”
她语气颇重,带着质问的意味,说完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静。
蒋锟钧抬手拦住要说话的蒋梧阙,眼睛看着魏悯的头顶,微微摇头,语气有些沉,“魏卿到底是年轻啊。文采虽好,但到底年轻气盛,这样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蒋锟钧手在面前的书案上翻了两下,抽出压在下面的一道折子,打开,点了点头,“是这本。”
将折子往书案上一摊,蒋锟钧说道:“这是竹城知州呈上来的折子,前任县令坠马而死,她正跟朕求个新县令。”
蒋梧阙一听是竹城,抓住轮椅把手的手指猛的攥紧,出声道:“母皇!”
“闭嘴!”蒋锟钧瞥了眼蒋梧阙,继续对魏悯道:“娶皇子和去竹城历练,魏卿,你选择哪一个?”
魏悯从听到蒋梧阙出声时就知道这竹城定然不是个好去处,但却没有其他选择。
魏悯垂眸,语气平静,“臣选竹城。”
“好,好的很。”蒋锟钧似笑非笑,说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只是叹道:“魏卿你到底还年轻,资历较浅,你可知这竹城是什么地方?”
蒋锟钧根本就不是在问她,紧接着说出答案,“这竹城是边陲小镇,龙蛇混杂龙潭虎穴之地,之前有人上折子说前任县令不是自己坠马而死,而是被人害死的,求要朕派人去查。朝廷百官,一听到说是竹城,都是百般推辞,所以这折子才压到现在。”
蒋锟钧将面前折子合上,说道:“朕给你个机会,你现在依旧可以反悔。”
魏悯忽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内心深处平静无波,“臣不反悔。”
蒋锟钧点头,抬手让殿中省研磨,当场拟旨:任新科状元魏悯为竹城县令,查清前任县令死因,钦此。
随后殿中省将圣旨交给魏悯,蒋锟钧语气淡淡的说道:“收拾收拾去竹城吧。”
魏悯双手捧着圣旨,谢恩退下。
出了御书房,魏悯提着那张贬谪的圣旨路过内金水河,望着面前弯如弓的河流,不由得驻足,莫名想起一首诗:
御沟春水晓潺潺,
直似长虹曲似环。
流入宫城才咫尺,
便分天上与人间。
魏悯垂眸看着手中圣旨,无声苦笑,片刻之前她还是踏在御路上的状元,只待平步青云前途无量,犹如天上。而转瞬之间,她却成了一个竹城县令,落入人间。
这可不就是转眼天上人间么。
若是换了常人,此等大起大落,怕早就疯了。
魏悯提着圣旨的手背在身后,摇头踏过属于文臣的那道桥出了宫。
……
蒋梧雍对于皇上的安排满意无比,她甚至都可以想象一个月后竹城传来丧信,新任县令因意外死于竹城的消息了。
蒋梧阙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开口,“母皇,魏悯可是状元,让她去竹城是否不妥?”
魏悯乃是一甲榜首的状元,应授翰林院修撰才是,只有其他进士,按殿试、朝考名次,才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如今,新科状元还未胸系红花打马御前街呢,就被贬到龙潭虎穴做了知县!
蒋梧雍皱眉,疑惑出声,“老八,你这是对母皇安排,表示不满吗?”
蒋梧阙都想把身下的轮椅扔在她脸上,没好气的说道:“自然不敢,我只是——”
“行了,”蒋锟钧打断蒋梧阙的话,说道:“魏悯虽有才学,但过于年轻气盛,不让她历练历练,她都以为只要考中了状元就是这么一帆风顺了。”
说着蒋锟钧看向蒋梧阙,“你刚从边疆回来,朝中诸事繁多,你有空帮太女处理些,别操心这些琐事。都退下吧。”
蒋梧雍笑呵呵的行礼,“是。”
蒋梧阙哪怕有再多的话在听到“退下”二字后也只能憋在肚子里,难得一向带笑的眼里没了任何笑意,拱手低头,“……是。”
蒋梧阙婉拒殿中省推她出来,而是自己推着轮椅出了御书房。
远处无人的廊下站着一道青竹般秀挺的身影,一身银色劲装,腰间系着软鞭,远远见蒋梧阙自己出来,立马迎了过去。
封禹见蒋梧阙脸色极差,有些担忧的单膝跪在她轮椅边,手搭在她手背上仰头看她,“妻主?”
蒋梧阙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那条划分天上人间的内金水河,眼底神色晦涩难明,轻声说道:“母皇贬魏悯去了竹城……”
封禹一惊,就听她接着说道:“状元被贬,在母皇眼里不过是件不入眼的琐事!呵,三年一次选拔出的人才都这么被挤出了京城,这都是小事,那朝堂上还能有什么大事!”
虽在皇宫内,但蒋梧阙既然敢说这话,就意味着四下无人偷听。
封禹垂眸,手拿过蒋梧阙青筋毕露的拳,慢慢掰开她攥着的手指,把她掌心举起贴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