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1 / 2)

鲁明有讲了个故事。

早年他云游四方时,曾被洪水困在一个小村子里,他年轻力壮,就留下来帮村民抗洪抢险。

一起患过难的交情,鲁明有曾经动过留在当地终老的念头,他都开始寻思着找地方开医馆了。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不知道从哪天起,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病倒了。病人上吐下泻,水米不进,响当当的汉子拉不了几次就站不起来了。

最早,鲁明有也没放在心上,村里人不讲究,吃坏了闹肚子也是常有的,这回不过是人虚得快了点,但是老话说了,好汉挡不住三泡稀,何况又吐又拉,没力气也是正常的。

等鲁明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一夜之间好多缠绵病榻的村民咽了气,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这个人蜡黄蜡黄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身体里的水分,皮肉干枯着紧贴在骨头上,就像死过多时的干尸。

村里人以为是邪祟降临,惶惶不可中日,争相到村里唯一的一个破庙里求神拜佛,庙里的老和尚日日坐在堂中讲经。

没过几天,老和尚的小徒弟一推开门发现,老和尚一脖子吊死在自己的卧室了。

村民像疯了一样,没想到道行高深的老和尚也挡不住这邪祟,人们嘴上不说,心里早已断了生念。

只有鲁明有不信邪,他半夜偷偷溜进老和尚的卧房,小徒弟被吓破了胆,师父的尸身都不敢收殓,就让老和尚大大剌剌地躺在地上。

鲁明有仔细查看尸身,发觉老和尚的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

鲁明有心中大骇,绕到里屋,老和尚的床边,排着一排满满当当的恭桶,全是和那些病死之人一样的排泄物,稀得像水一样。

老和尚果然不是被邪祟夺了命,他是染了病,自己不堪折磨和惊吓,自尽了。

既然不是天罚,那就有的治,鲁明有翻遍了医术,试验了几十种方子,终于找到了能治疗这种怪病的良方。

但在这之前,村子里的怪病已经被控制住了。

鲁明有跟村里掌事的老人赌咒发誓,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让老人出面发话,勒令村民们人人都待在家里 ,连求神都不许去。

村里所有人都是吃的村口那口井里的水,世世代代从来没出过岔子,只有鲁明有怀疑那水有问题。

先前洪水的时候,地上的积水曾倒灌进井里,打那以后,井水就不复曾经的甘润。但村里人相信这口老井养育了他们世世代代,怎么也不肯放弃那口井,哪怕井水略微有了些异味,他们也不过是烧开喝了。

鲁明有说动了几个帮手,每天天不亮就动身去邻村打水,一桶一桶挑回来倒进各家各户的水缸。为了劝说村民放弃村里的那口老井,鲁明有不知废了多少口舌,出了多少力气。

但好在,得了病的人渐渐痊愈,村里新发的病患逐渐减少,人们才渐渐意识到,怪病竟然真的和吃水有关。

后来,村里用绳子吊着瘦小又水性好的孩子,潜进老井下面,拿竹篮子捞了半天,竟然捞出来几只腐烂的家禽。

原来发洪水时,不仅积水倒灌进了井里,连带着淹死的禽畜也被冲进了井里,泡在水里逐渐发烂发臭。村里人无知无觉,一直喝的是这些死尸的尸水。腐坏生疫病,暗无天日的井下,阴暗潮湿中污秽丛生,悄悄孕育出了病魔,从祖辈起一直护佑着村民的老井,一朝成了夺命的瘟神。

听到这,唐聿唏嘘不已。

鲁明有眼神闪躲地偷偷看了萧远一眼,又低下了头。

“这次京中患病之人地症候和那小村子的人很是相像,前阵子突降大雪恐怕也有不少生灵罹难,若是有禽畜的尸体污染了京中的水源,也是有可能的。”鲁明有总结道。

“听你说那些村民是因为喝了不洁的井水才发病的,那这病会人人相传吗?”萧远问出了关键。

若只是饮水不洁引发的怪病,那只要更换水源就可以控制,那村子当年死伤惨重只不过是因为前期不知病从何起,一味的求神拜佛,这才耽误了时间。

“我说此病怪,就怪在这里。寻常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发热拉肚子,也是有的,但是从来没有像这病一样,发了病的人能把病气过给好端端的人,哪怕那人从来没喝过井水。”鲁明有说。

“那寺庙里的老和尚,为了修为向来只取朝露煮茶饮用,本不会接触污浊井水,可他为病患开坛讲经,整日坐在病人中间,也就被过上了病气,一命呜呼了。”

“那依你看,此番京中疫病,同那村子是同一种病症吗?”唐聿问。

“八成。”鲁明有没有把话说死,这是他做郎中多年的习惯了,但是能说到八成,就代表着他心里几乎认定了。

“京城不像你那个小村子只有一口井,且不说各高门大户院子里都有自家的井,就是平民百姓也是城北城南各有好多井,若只是吃水问题就能让全城各处都有人患病,倒也不太可能。”唐聿思索道。

“这么看来,还是病气能过给别人,有人喝了污染的井水得了病,他又传给了身边的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恐怕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唐聿沉声道。

“或许也不一定是井水,甚至不一定是水,按鲁先生所言,只要是禽畜尸体污染过的东西,又有人入口,恐怕就会患病。”萧远沉默了半晌,听完鲁明有的故事也没有急着发言,而是深思熟虑之后,一阵见血的指出了唐聿的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