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你跟绯柚发什么脾气，那是她相依为命了一千多年的哥哥， 她能愿意不杀我们， 就已经挺不错了。」樊少恒伸出碗瓜子给苏芊芊， 「吃点？」

「我才不是生她的气。」苏芊芊把瓜子推开， 「我是觉得绯暝秋烦， 游戏里就很烦，现在更烦。」

「人家也就是来看看妹妹，换你孩子离家出走了，你不着急啊。」

「那他看就看呗， 就不能偷偷看么。」

樊少恒噗嗤笑了， 「你讲不讲道理啊。」

苏芊芊知道自己现在有火气大， 於是把樊少恒推开， 「滚远点，我烦着呢。」

「那这个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么。」樊少恒把怀里的箱子逃出来递给她。

「喏， 绯暝秋送你的小礼物。」

苏芊芊啧了一声，站起来轰他，「滚滚滚， 除非把他十座岛送给我否则免谈。」

「人家叫自己妹妹回家招你惹你了，」樊少恒躲开， 「别推我，我自己走。」

他刚打开门就愣了愣， 「绯柚？」

苏芊芊挑眉叉腰， 「要演回你自个儿屋演去。」

「谁演了， 你自己出来看！」

闻言苏芊芊立刻迈步而出， 一抬眸，赫然同院中的少女四目相对。

「绯柚你怎…」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少女面色煞白，双唇轻颤。

「宝橡宗玉剑门被屠了。」

……

…………

大师兄一路御空回来，对於不许无故施法的九炤派而言，这已是属犯了门规。

然而此时无人注意这点小事，纷纷拉着他焦急道，「外面怎么样了？」

他喘着粗气，水也顾不上喝，「昨天晚上第十宗宝橡宗、第九宗玉剑门被屠杀了全门，血流了一地，一个人都没剩下。就绯柚到这儿的这会儿功夫，第八宗诀柒门也……」

众人一时震撼无言。

「不止是修真界，凡界也是乱成一团。」大师兄眉头紧皱，

「西北西南半数的州府的官员义忽然叛变，不过京城在压这件事，具体情况我知道的不多。」

几人一齐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绯柚。

少女半垂着眼睫，睫毛细细地打出一片阴影。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宛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苏芊芊本想开口，被樊少恒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候追问只会是徒惹绯柚心烦。

本以为又是一次长久的等待，却不想在众人看过来后，少女颤了颤眼睫，打破了雕像似的寂静。

「凡人界……哥哥一百年前就着手了。」她轻轻开口，声音如梦似幻虚无缥缈，「这本该是明年的计划。」

「明年？」牡丹丹拿着红糖糕的手顿了顿，「现在十二月中了，也没提前多少。」

绯柚重见蓝云儿的那日，便是她陪绯暝秋视察第一个凡界的目标——伊汐城。

这一百年，尤其是妖界统一之后绯暝秋无时不刻都在谋划着这件事情。

「哥哥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蛰伏了整整一百年，历经人类的三朝替换，终於是这个冬天爆发开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再过两天下五宗将彻底覆灭。」

众人沉默，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无话可说，唯有沉默。

砰——

门口忽然响起一声竹木顿地之声，无形的威严从空气中荡开。

这熟悉的声音让几人一震，纷纷扭头朝门口望去。

脊背佝偻的老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长老……」

她冷哼一声，掠过了几个小辈的问候，直接望向座上的绯柚，「你今儿是做什么来了。」

语气不善，声音嘶哑。

大师兄急忙上前搀扶，小声规劝道，「长老，这不关绯柚的事……」

「闭嘴。」鹤发干瘦的老人双目一瞪，「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她又看向绯柚，「回答我，你今儿来九炤派是做什么来了。」

绯柚起身，想要回答，却哑口无言。

她是做什么来了……

在回去的途中得到了消息，心中乱成一团，那时候绯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这里。

来这里做什么……她不知道。

老妪见她如此，嗤笑一声，「如此浑浑噩噩，难怪不堪一击。」

「婆婆！」苏芊芊低声嗔道。绯柚依旧够难过了，这个时候就别再给人家心里添堵了。

「怎么，我说错了？」她一挑眉，「连娘胎里的天赋都能丢了的东西，还指望她能做什么？我若是绯暝秋，都没脸说这是我妹妹。」

牡丹丹也跟着起身，「婆婆，您别这样。」

大长老面相刻薄，说出的话更是难听，她嘴皮子一碰，直接开口，「想那绯暝秋，一统妖界无人可敌，他的功绩、修为、韬略，哪样不是一顶一的厉害。而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到头来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可别天天出去给你哥丢人现眼了。」

「我九炤派不收闲人，你今天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立刻滚回去。」老太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气势昂然，逼得人心尖儿一颤，「这儿不是善堂，我也不是你那狐狸精哥哥，想清楚自己该干什么。病秧子似的窝囊劲，看着就冒火。」

她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途径苏芊芊，看见她怀里的宝箱，立刻喝到，「谁准收下的，门规都忘干净了？」

「对、对不起……」

半刻钟不到的功夫，老人劈头盖脸地一通骂让本就僵硬的气氛更加僵硬。

众人皆屏气凝神，呼吸都放轻了下去。

直到长老走后，才又看向绯柚。

「绯柚，你别往心里去啊，婆婆脾气是不太好。」

樊少恒瞥了眼苏芊芊，这话还是他早上劝过绯柚的，转头前一个给甩脸的人就变了模样。

绯柚摇摇头，「她说得对。」

她连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都没想清楚，和目标清晰的哥哥相比，她一开始就没资格对比。

「对不起，」她看了眼面前的人，「让我想想。」

说完低着头回了原先的屋子。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樊少恒身上。

「又是我？」他睁大了眼睛错愕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废话，你是异子，改变世界的天选之子。」苏芊芊推他往外走，「要不搞定绯柚，要不搞定婆婆，要不两个都搞定，你自己选。」

樊少恒琢磨了一下，「还有第四个选项么？」

「没有。」

他被推到外边，左手是长老的屋子，右手是绯柚的屋子。

樊少恒思忖片刻，抬脚往中间走去。

他回自己屋。

……

绯柚的房间来没来得及收拾，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摆着。

唯独变了的是桌上多出了一盆花。

碧玉幽蓝姬子花，那盆冲冲不开、被绯柚放弃了的花后来放去了菜地。沾土就长的东西，却在绯柚这里不管如何精心照顾都发不出芽来。

本是打算放进屋子里一起收拾掉的东西，却因为主人地再度回来而没有被倒掉。

如今的盆里早已不止是黝黑的泥土，苏芊芊当初抓了一把种子埋进去，现在郁郁葱葱地冒出满满一盆的花来。

在绯柚不知道的某个晚上，它们自己吸收阳光雨露，从种子里破壳而出，舒展出柔嫩的花茎。

绯柚坐在桌旁，伸手碰了碰那盆花。

小小的盆被挤满，花骨朵们仿佛要溢出来似的，簇在一起，挤出了个半球。

碧玉幽蓝姬子花的花瓣中间是浅浅的碧，边缘延展出幽幽的蓝，颜色亮得看久了眼睛花。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养起来也很方便，一年四季什么时候都能活，安安静静地连香也不香。

绯柚拨开花茎，望着盆中快要干裂的泥土，倒了点水进去。

一颗种子开出了那么多花……

她稍微想了想，忆起了那晚樊少恒拉着她出去，再一思索便明白了缘由。

而这缘由，或许便是自己第一时间赶回九炤派的原因。

门被轻叩了几下，紧接着探进一颗脑袋。

绯柚余光扫过去，看见被人推着被迫进来的樊少恒。他反手挥开推自己的手，冲绯柚扯开一个笑，「看花呢？」

说着踏入屋内，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好几双偷窥的眼睛。

「听说碧玉幽蓝姬子花晚上还会亮呢，这么大一盆，等以后开了你把它摆窗台上，都用不着点灯。」他自顾自地搬了椅子坐在绯柚的对面，一边小心打量她的神情，一边冲她笑得跟朵太阳似的灿烂。

绯柚看了眼他，又把目光回到花上。「你很喜欢笑。」

突然的话题让樊少恒懵了一下，一时摸不着这是在夸他开朗还是嘲讽他没心没肺。

「我笑起来比较好看。」他最后还是诚实回答道。

绯柚颤了颤眼睫，没有评论这句话，而是接着道，「我认识一个妖，和你很像。」

樊少恒饶有兴趣，「那那个妖现在怎么样了？很厉害的身份吗？」

「死了。」

绯柚抬眸瞥了他一眼，补充道，「屍骨无存。」

樊少恒咽了口唾沫，被少女漆黑的狐狸眼静静地盯着，脊背有些发凉。

「对了，之前你见到我为什么没有杀我啊，那个时候你动动手指我就会死的。」他想起这茬来了。

那时候的绯柚没有理由不杀他，后来回想起来，绯柚似乎有些细微的举动都表明对自己有杀意。

可直到最后，绯柚都没对他下手。

绯柚嗯了一声，「因为你和他很像。」所以没有下手。

「你们是朋友吗？」

「敌人。」

「那为什么下不了手？」樊少恒好奇道。

既然是敌人为什么下不了手。

绯柚垂眸，手指搭在桌沿上，没有作声。

「我不知道。」最终她只是如此呢喃着。

樊少恒抠了抠脸，和绯柚相处以来，一谈及正事，她总是把这句不知道挂在嘴边，说话的神情既低落又悲伤。像只迷茫的羊羔。

他突然开口，「绯柚，如果你真的赢了你哥哥成为妖王了，你第一件事情是做什么。」

这个问题绯柚从来没有想过，但是答案并不需要多加思索，「把妖精从人界撤出去。」立即和人类撇清关系。

「然后呢？」樊少恒又问。

「然后……」第二个问题稍微有些复杂，「然后帮哥哥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