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追寻
清晨,蓝海星蒙眬里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白弈英挺的侧颜,她不由吃了一惊,环视一下四周,立时省悟是自己半夜里跑到白弈的房间里了。
她头痛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心想大概是扳手跑过来了吧。
蓝海星悄悄摸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现身上穿的是件宽大的男式浴袍,不禁脸上发烫,她转过头去见躺在一侧的白弈却是衣着完好,上身穿的是黑色的薄毛衣,下身是黑色的长裤。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可是她刚起身,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蓝海星转过头去,略有些结巴地:“你、你醒了?”
白弈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蓝医师,起床就走,会不会太无情了一点?”
“那你想怎样?”蓝海星没好气地道。
“我借了一晚上的床给蓝医师,你怎么也该跟我说一声再走吧。”
“借床?”
“啊,你说自己的床睡不着,所以我就借床给你睡了。”
蓝海星抿了下唇:“你就只借了下床吗?”
“是啊!”白弈仍然闭着眼睛,“蓝医师你又没说过想跟我上床?”
“你知道就好!”蓝海星佯装理直气壮地道,然后站起身快步回到自己房里,关上房门浑身无力地靠在上面。
她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重新睁开,傅识跟她谈了四年恋爱,始终若即若离,从没有发生过逾矩的事情。
蓝海星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不是个正常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都不能保证会实现,甚至在下一刻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她怎么能跟一个人有很深的羁绊呢。
她如果真的很爱白弈,最正确的做法其实是在没有把他也拖入深渊之前离开他,她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一直心存侥幸。
蓝海星直起身体走到书桌前,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昨天的留言底下有一排红色的字:只有我才能保护他!
蓝海星连忙抓起笔,在下面写道:zero是谁?
这时,门被人敲了敲:“蓝医师,在吗?出去吃早茶。”
“哦。”蓝海星合上笔记本,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衣服,脱掉浴袍才发现什么也没穿,她不由头痛地叹了口气,抓起衣服连忙套上。
她出了门,看见白弈正好也走出门口,在扣他衬衣的袖口,蓝海星突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穿着这么一件黑色的带双扣的衬衣。
“怎么突然想起吃早茶。”
白弈扣着袖子半垂着眼帘道:“心情不好,不想做早饭。”
蓝海星只好干巴巴地回了个“哦”字。
他们出了门,白弈径直从楚乔四的车前走过,蓝海星也只好假装没看见,坐上了白弈的车子。
两人在餐厅坐好之后,蓝海星手里拿着点菜单问旁边的白弈:“虾饺怎么样?”
“好啊。”白弈擦着筷子道。
“鱼片肠粉怎么样?”
“好。”
“豆沙包怎么样?”
“甜的啊,好啊。”
蓝海星见白弈满意,立即来了精神:“那奶黄包……”
白弈打断了她:“蓝医师不吃肉了吗?”
“不用,其实我也很喜欢吃鱼虾和甜品,所以我叫海星,海鲜类的,来条大鲨鱼我也吃得下。”蓝海星双手比划了一下。
“大鲨鱼我相信你想吃,小虾米你会吃不饱的。”白弈拿起菜单道,“豉汁蒸排骨,叉烧包,蒸凤爪。”
他合上菜单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排骨要两份,谢谢。”
蓝海星等服务员走了才不好意思地道:“你这样会害别人以为我是个多爱吃肉的女人呢。”
“那会吓跑不少人吧。”
蓝海星道:“会把绝大多数人都吓跑的吧!”
“那都吓跑了,剩我一个好了。”白弈将擦好的筷子放在她的碗上。
蓝海星不禁失笑,但嘴角刚弯起来,就看见朱景辉从楼下上来,笑容僵在了脸上。
白弈转头看了一眼,回过头给蓝海星倒茶道:“喝茶。”
茶香跟香气四溢的食物混合在一起,有一种诱人的味道,但蓝海星却突然没有了胃口。
朱景辉穿着笔挺的卡其色立领大衣,手里握着羊皮手套,走过来含笑道:“我刚才还在想两位呢,没想到就这么撞上了,看来我们的确有缘!要不要一起,蓝医师?”
蓝海星没有说话,白弈回答道:“我们吃的不一样,你吃人的,怎么同桌?”
朱景辉失笑:“白弈,说真的,我一直都挺想跟你和平共处,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难以沟通呢?”
“跟我和平共处……”白弈拿起茶杯笑了,露出了嘴角的月牙:“你配吗?配谈这四个字的人……不是你,你明白的。”
“你什么意思?”
白弈懒洋洋地道:“意思是能吃你就多吃一点吧,也许很快你就只能在梦里回味了。”他说完了抬手招呼服务员,“这边打包,结账!”
等东西打包好了,白弈直接穿上外套,拿起打包盒拉着蓝海星就在朱景辉冷冷地注视下离开了餐厅。
下了楼,蓝海星才小声道:“你这样会激怒他的,他疯了,会冲着你来!”
“那就让他冲着我来!”白弈拉着她的手,眼望前方淡淡地道。
蓝海星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朱景辉隔着扶手楼梯在俯视着他们,她不由得心颤了一下。
等白弈离开了家,蓝海星才走到路边敲了敲车窗玻璃:“进来吃点东西吧!”
“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楚乔四不好意思地从车里出来,披上外套,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你人在一百米开外,我就知道你来了。”蓝海星进厨房将早茶端出来说道。
“真的,跟我这么有心灵感应啊!”楚乔四有些惊喜地道。
“是对麻烦有心灵感应。”
楚乔四讪讪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叉烧包:“哦哟,广式早茶呀,还真是资本家的后代,就是会享受!”
“叉烧包是给我吃的,不要吃还给我!”蓝海星瞪了他一眼,楚乔四立刻闭嘴了。
蓝海星这才抬起手去看他头上的纱布:“昨天……拿什么打的呀?”
“你说那个……你啊,拿厨房里的平底锅。”
那是只西式的不锈钢锅子,用那么沉重的锅子,蓝海星心想,扳手只对白弈有感情,即使是楚乔四她也毫不留情。
“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好在没用扳手不是……”楚乔四本想说句笑话安慰一下蓝海星,可是说完又觉得这句玩笑话实在不好笑。
门铃响了,蓝海星刚起身,楚乔四连忙按住她:“我去开门!”
他在猫眼里看了一下,然后打开门诧异地道:“爸,你怎么来了?”
“我给白弈送点水果。”
“这大冬天的,谁吃水果?”
蓝海星连忙走到门边笑道:“楚伯伯,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不用。”楚医生把水果篮递了过来,“正好这两天水果便宜,我就给你们也买了一点。”
蓝海星笑道:“谢谢伯伯,正好路不方便,我们都懒得出门买水果呢。”
楚医生等蓝海星接过了水果,这才对楚乔四道:“我昨天听睿翔说你头撞了一下,叫我看看!”
楚乔四连忙道:“别,小伤,医生都裹好了。”
楚医生伸出来的手只好缩了回去:“那你自己要当心一点,这两天鱼虾少吃,注意睡眠。”
“我知道了,你回医院吧。”楚乔四不耐烦地道。
“那我不耽搁你们上班了,你们早一点走,路上交通不好。”
等楚医生的背影消失了,蓝海星才关上门道:“你爸知道我的事吗?”
“我怎么会跟他说你的事,我从来不跟他说你的事情。”
“原来你在家里从来没有想起过我。”蓝海星笑着将水果篮子提进了厨房。
“怎么会没想起过,但是有些话就是不大想跟他说。”
“你不是不想说,你这是不信任你爸。”蓝海星将洗好的水果端了出来,见楚乔四拿着筷子在发呆,突然抬手摸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蓝海星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果。
楚乔四放下手道:“没什么!就是头刚才有点疼。”他说着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铁青。
“怎么了?”蓝海星等他放下手机问道。
“范力昨晚上自杀,送进医院了。”
“他不能死!”蓝海星急道,范力几乎是他们现在掌握的唯一能找到zero的人。
楚乔四抓起衣服道:“我要去一趟警局,你跟我一起走吧……”
蓝海星道:“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去吧!”
楚乔四还在犹豫,蓝海星已经把他推出了门,楚乔四披上衣服道:“那我速去速回!”说着他就匆匆披上外套跑了。
蓝海星看着他的背影,心却像掉进冰窟般一直往下沉。
zero彻底利用完了范力的价值,怎么会不让他死?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她整个人都慌乱了,在zero的面前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孩,因为她的内心深埋着对他的恐惧。
蓝海星的手紧抓着自己的胳膊,心里反复念着,她不能害怕他,她绝不能害怕他,如果她害怕了,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手无招架之力,最终一败涂地。
她努力深吸了口气,将脑袋里杂乱的思绪平息下来。
范力假如死亡,那么唯一可以指证zero的人是谁,只剩下了朱景辉,而唯一可以令朱景辉入罪的人是……
“贺静!”蓝海星心里想道,不是以杀人罪,而是以非法集资的罪名。
她拿起手机,心想怎么让贺静指控朱景辉呢,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那等同把她自己也送上法庭,贺静的父亲也绝不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蓝海星想着,却听见手机里传来了“喂”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拨通了贺静的电话。
“是贺静吗?”
“蓝医师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贺静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你有什么事?”
“你年前……能不能再来一趟呢?我还想找你再谈谈。”
蓝海星顿了会儿才开口道:“好啊,我原本也是这个意思,你想约哪天?”
“方便的话,明天下午五点怎么样?”
这么晚,蓝海星心里想着口里却道:“可以。”
“那到时见,蓝医师。”
蓝海星挂上电话长出了一口气,门铃又响了。
她心里想着,是楚乔四还是楚医生折回来了?
“谁啊?”蓝海星拉开了门,不禁微有些错愕,“傅识……”
傅识低了一下头道:“我来过好多次,一直……不大方便。”
“那进屋里坐吧。”蓝海星说道。
“屋里的暖气很大。”傅识脱去外套道。
蓝海星给他泡了杯茶:“白弈的腿不太好,畏寒。”
傅识握着手中的杯子,半晌才笑道:“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蓝海星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找我有事吗?”
傅识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笑问:“我们现在,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蓝海星慢慢地坐了下来,斟酌了一下措辞:“当然不是,只是你从来不是个会给人意外的人,突然在这个时间过来,我觉得你应该是有事找我。”
“没有意外,所以也从来没有惊喜对吧。”
蓝海星笑道:“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挺好的。”
傅识低头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可以预期的反应,可以预期的高兴,也就没有期待了,时间久了,连什么是高兴,什么是喜悦全都忘了,所以离开了也就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你怎么了,傅识?”蓝海星终于问道。
“我跟顾柔解除婚约了,你应该听说了。”
“是啊,其实我也挺意外的。”
傅识握着水杯,良久才问:“海星,我曾经问过你,你会不会轻易放弃白弈,你回答我说你不会放弃他,是因为他也不会放弃你。那我想再问你,假如白弈也放弃过你,你会不会像放弃我那样把他也轻易地放弃了。”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是!是不是很幼稚?”傅识失笑道,“但是这个幼稚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几乎寝食难安。我不想问,可是我怕再不问,也许这辈子我都会在想这个答案。”
蓝海星看了他好久,才回答了两个字:“不会!”
傅识笑着,但眼圈却有点红,他低头沉闷地道:“知道了,对不起,打扰了!”
“怎么会。”蓝海星转而道,“我最近一直在找当年连幼绿的线索,假如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
“好啊,我回去整理一下。”傅识略有些仓促地起身告辞。
蓝海星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她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个年轻医师的笑容,跟他伸出的一只手——
“原来你在这里啊!”
“放心吧,他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她忍不住脱口喊了声:“傅识!”
傅识转过身,蓝海星跨前一步抱住了他:“请一定要幸福。”
她觉得脖子上有几滴热流,傅识紧紧地拥住她,却没有说话。
“蓝医师!”
蓝海星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本能地放开了傅识,连忙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看着下车的白弈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弈摔上车门道:“回来拿点东西。”
傅识已经收拾好情绪,客气地道:“白博士,好久不见。”
白弈拉掉了手上的手套,微笑道:“是啊。”
傅识转头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蓝海星连忙道:“再会,你忙你的,我这里有白弈呢。”
傅识又跟白弈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头匆匆走了。
蓝海星跟着白弈进了屋,悄悄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眉目神情一切神如常,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但转念又想自己清清白白,心虚什么。
白弈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回来取样东西,而是等到下午才走,他一走楚乔四就来了,蓝海星忽然意识到,白弈其实是因为知道楚乔四离开才匆匆赶回来的。
这么一想,她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情绪,微甜又微酸。
隔天周末,蓝海星几乎一直都在想着跟贺静谈话的内容,以至于连跟白弈说话都有些神不守舍。
“蓝医师,在想什么?”白弈坐在旁边手里翻着书道。
蓝海星反问道:“你不是专心看书吗?”
白弈合上书,走过来横躺在沙发上,枕着蓝海星的腿闭上眼道:“蓝医师,我要做心理治疗。”
蓝海星低头看着他饱满的额头问:“上次你是在假装被我催眠吗?”
“蓝医师太小看自己了,我只是比你想象得要醒得早。”
“怎么做到的?”